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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想着想着,她拍衣服的手劲大了点,嘴巴若有似无的嘟囔,她却浑然不觉。

  两人靠得极近,穆敬禾不自觉的看她,只见那用力拍顺他袍服的小手好似带了点随兴及不满,那张红唇似乎在喃喃低语,过去的纪小密利落沉静,中规中矩,主仆间的界线极为清楚,但她很不一样,做的是奴婢的活儿,却没有当奴才的自觉。

  “在念什么?”他忍不住问。

  竹南萱一僵,她有发出声音吗?她蹙眉的抬头看他,“没说啥啊,爷不是讨厌多嘴的人?”

  “本王以为你早忘了这件事。”他冷嗤。

  她莞尔一笑,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有时奴婢话多是故意耍宝,想逗爷笑,生活总不要太严肃嘛,是不是?”

  他定定的看着她,知道她还没说完。“还有呢?”

  “爷很孤独吧?老是一个人,皇后跟太子只来过两次,之后再没人拜访,爷怎么也不出门?今天就出去走走,好不好?”她是很懂得把握机会提建言的。

  “说完没?”

  “没耶,爷若放下一些事,就能走出去,就不会孤独——”喔喔,那张俊脸绷紧了,还目露凶光,她呵呵一笑,聪明的闭嘴,看来,他今天还是不出王府。

  这个男人不出府,是因为打胜仗没被表扬还成了谋反分子,颜面扫地,所以当起宅男吧?但这有点像懦夫,是男人就应该面对它、正视它,才能解决它嘛。

  没错,她得想个法子让他出府去,不然时间愈拖愈久,他不只食欲不振,还会得忧郁症甚至躁郁症,伺候起来肯定比现在要难上千倍万倍。

  在她思绪不断时,穆敬禾已走到铜镜前,撩袍坐下。

  她站到他身后为他梳发,他的头发很黑很多,发质极好,他也有一张愈看愈帅的脸,老天爷对他很好,细细雕琢过他的五官,龙眉凤目,双眸深邃如海,薄唇形状极好,这个长相在现代要上国际时尚型男杂志的封面,肯定没问题……

  又开始神游了?从铜镜中,穆敬禾看着她一边梳发一边恍神。

  他应该要斥责她的心不在焉,但他没有,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能对她一再容忍。

  除了偶而会露出一些蠢样或做出一些蠢事外,她其实也很会偷懒,但很有技巧,让人不觉得她在偷懒,他想原因该是出在她那认真的脸庞吧,就连恍神时刻,那双眼眸仍会不自觉的透露真实的情绪,让人无法苛责。

  此刻,她那双明亮的瞳眸就透露出她的欣赏,很显然,他的皮相她是喜欢的,这比起京城闺秀偷偷凝眸的倾心目光,还比较不让他困扰。

  还有,有她在身边,他似乎也没必要分秒警戒,生活难得如此简单,她的慵懒让他似乎也跟着轻松自在起来。

  穆敬禾没有发现,他盯着她的时间愈来愈长了。

  穆敬禾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是长或短,对粗线条的竹南萱来说毫无感觉,她只是很庆幸,当一个贴身丫鬟并非得将所有的时间绕着主子打转。

  每天除了三餐及伺候沐浴外,她还得打扫主子的寝房、厅堂及书房,光这三个地方就要耗一整个上午,她得将每扇窗户打开让阳光进入,擦擦洗洗,床单更是要天天换,但换上前,一定要先将床单放在阳光下晒,等到床单暖和了、干燥了才能铺上,外人感觉她事情很多,其实,她磨磨蹭蹭、混水摸鱼,总能摸到下午去。

  整体说来,因为可以偷懒,当穆敬禾这个恶王爷的贴身丫鬟才不算太辛苦,而午膳过后的时段,更是她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

  阳光灿烂的午后,蝉鸣唧唧,穆敬禾吃了几口饭就当用完午膳,进到书房看书,竹南萱则拿着羽扇一上一下的替他搧风,此刻虽然凉风徐徐,但气温还是略高了些。

  羽扇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她努力的跟瞌睡虫拔河,不让自己睡着了。

  半晌,穆敬禾阖上书本,看了砚台一眼。

  她连忙放下羽扇,换手开始磨墨,相处的时间长了,主仆间还是有默契的,虽然他不说话的时候实在很闷,她天天杵在这里更闷。瞧瞧,外头阳光多灿烂,这窗外看出去的园林风景也很美,生命就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可她却只能在这静悄悄的书房,伺候一个沉默的主子,拿着墨在砚台上缓缓的左转、右转再转个圈圈,枯燥又无趣,唉……

  叩叩,敲门声响起。

  “进来。”

  康远快步走进来,将探子快马送来的信函交给主子后就要退下,但在离开前,他瞥了头低低在磨墨的竹南萱一眼,不会又睡着了吧?他很替她担心,但也只能转身退出去。

  穆敬禾察觉到他的目光,但没说什么,只是拆了信封,展信一看,他的眉头都皱了。

  何雨妍要回京了,再见到字里行间所述,她不顾母亲反对坚持回来,说在这段他需要人关切的时候,她要陪伴他身边,不离不弃。

  穆敬禾看完信,黑眸里掠过阴霾,心情更差了,谁要她不离不弃?他咬咬牙,一抬头,却见在一旁磨墨的小人儿低垂着小脑袋,边磨墨还边打盹。

  他摇摇头,真是佩服她,他看着她一下子身子晃右一下子晃左,但总能再晃回中间,磨墨的手更强,几乎定在原位,偶而一偏,立即回位,一颗头不时一点一晃!那呆样真可笑,见到这一幕,很不可思议的,他乌云罩顶的坏心情慢慢的拨云见日。

  “竹南萱。”

  闻言,她连忙睁开重重的眼皮,尽管视线未聚焦,一个哈欠也来不及阻止,她仍放下墨条,立正站好,“是,爷,要拿书吗?还是要换纸张?”夹杂着哈欠声的语气荒腔走板,她仍不自觉,只是猛眨眼睛,让厚重的眼皮可以灵活些。

  挤眉弄眼又打个大哈欠,那模样有多丑就有多丑,她会不会太放松了?

  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她,真败给她了,“都不必,只要离开本王的视线。”

  每天这个时间老是摇摇晃晃的打盹,让他是既好气又好笑,干脆让她离开,反正,她总找得到地方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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