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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志看着鹰架后逐渐沉落的夕阳,满脑子尽是盈芳刚才和他一来一住的神情。

  认识她五年,以为摸透她的心思时,又常常有令人惊奇的意外。所以只要关于盈芳的一切,他都不自觉地变得敏锐多疑。

  刚开始时,他还认为她是天真单纯的小女生,可大家都被她骗过了。

  世雄的命案,一下子暴露了她的复杂性。他没见过脾气如此顽固的女孩子,害他写了三年的信。她不回,他也停不下来,倒像是打对台比耐力,双方都卯上劲儿了。

  对!她就是有那股劲儿,沉默时也带着一种牵引人的力量,像发自内心的生命活力,随着她的成长而更显着,偶尔迸出的热焰火花,却令他头晕目眩了。

  如果她毫不隐藏自我,他不是要烧得眉焦发焦了吗?

  记得他们第一次单独对阵,是敏敏去南部躲信威时,要求盈芳去看他。

  “我姊姊强迫我来的。”她一见他就冷冷地说。

  家志只当她是小女孩的脾气,不介意地问:“还是不回我的信?”

  “我不回,就是希望你不要再写,这是既浪费又没有意义的事。”她嘴抿得很紧。

  浪费又没意义?这些信可是他在狱中花最多心思的事,几乎成为他的精神支柱。

  家志心痛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会难过,尤其是被一个二十岁小女生的话所伤。

  “你还没有原谅我,对不对?”他换个话题说。

  “不原谅你,我就不会来了。”她没好口气的说。

  “你还在恨我。”他肯定地说。

  “恨你,我就不会来了。”一样的口吻。

  “你并不高兴来看我。”他陈述事实。

  “不高兴的话,我就不会来了。”不变的腔调。

  搞什么嘛!他们是在演双簧,还是绕口令?

  家志瞪大眼睛看着她,白皙的皮肤上拂着柔软的发丝,清如秋水的眸子,覆上浓密的睫毛,那微扬的红唇轻启,却是锋利不饶人的词句。

  他想从她身上找寻泼辣的刺角,但只看到一个清秀可人的女孩子,带着一股形容不出的韵味。他突然有触摸她的冲动,但随即被自己吓住,他是牢坐太久了吗?竟对敏敏的妹妹动了歪脑筋?

  为了掩饰该死的欲望,他讪讪地说:“你和你姊姊真的很不相同。”

  “我当然没有她那么高贵优雅啦!”一双秋水射了过来。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他赶紧解释,“我讲的是个性方面,她总是温温柔柔的,而你却像玫瑰花般多刺扎人。”

  “玫瑰花?你太抬举我了吧?!”盈芳的脸色一点都没有缓和。“我才没有那种娇贵的命呢!”

  “呃,那兰花好不好?长于山野幽谷,依然清丽动人。”家志小心地说。

  “更胡扯了!”她干脆说:“你看过满山遍野的小紫花吧?清晨绽放,黄昏即凋谢。我就是那些小紫花,卑贱低微,默默无闻。我才不想去攀附什么玫瑰、兰花的,也拜托你不要说那些令人恶心想吐的话!”

  家志从没在女人面前如此吃鳖过,在处处不讨好下,他迅速转变话题,找个自以为安全的话题。

  “敏敏和俞信威分手,是绝对的好消息。姓俞那小子又花心又狡诈,他有没有伤到敏敏?要不要我派人去教训他一顿?”

  “流氓就是流氓!”盈芳瞪着他,不屑地说:“你以为世界上所有的事用‘教训’两个字就能解决吗?”

  天呀!她以为她是谁?乳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竟敢指着鼻子骂他?!

  他再也无法冷静,阴阴地说:“当然,我是黑社会出身,只认识拳头、刀子和枪弹,你还能要求什么?!”

  她眉头皱得极深,霍地一声站起,就要走人。

  见她一脸嫌恶的表情,家志的血气不禁往上冲,又说:“这就是我,我不觉得可耻,更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那是你的悲哀!”她几乎是用鼻子哼出这句话。

  她像一阵风般走掉,他则带着浓重的火药味回牢房。

  接着几天,他一直想她,把两人的对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想,最后气消了,只觉得好笑。

  也是那个时候,他决心要代世雌照顾她,直到她嫁人为止。

  没想到,现在反而是她在替他牵红线。

  他不想结婚,却很想知道她的脑袋瓜里,到底都藏着哪些念头呢?

  像敏敏就很坦荡清楚,如一面澄澈无尘的镜子,每个人看见她,都照出自己,常常要自惭形秽。

  而盈芳则彷佛是弯曲多面的折镜,照了半天,只是破碎凌乱,人人都成了四不像的反射体。和盈芳愈接近,就愈有走迷宫的感觉。最初他还想远离,但慢慢就身不由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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