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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第七章

  秋天的夜,连树的沙响都有些悲凄的调调。

  智威坐在公园的椅子上,一手啤酒一手烟,若不是他衣冠楚楚的,人家还当他是流浪汉呢!

  过了十点,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家志从他面前走过后,他才拍对方的肩膀。

  “哦!原来是你!”家志放下武功的架式说:“我还以为是道上的兄弟。”

  “你还跟兄弟们联络吗?”智威不经心地问。

  “很少。”家志说:“但人是脱离不了背景的,就像你来自上流社会,我来自低阶级,各有各改不掉的习性。”

  “但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吗?”智威叹口气说:“都是爱冒险、不安定,有一颗老在飘泊的心。”

  他们坐在路灯下的椅子上,家志叫道:“老天,你看起来糟糕透了。”

  “是吗?这还是我这两个月来最好的样子了。”智威丢掉空啤酒罐,“今天是我的生日,在我二哥家有个宴会,我中途溜掉,他们准会发疯。”

  “是有意思。”家志顺手拿走他的烟说:“我又从盈芳那儿听到你不少流言了。”

  “她怎么说?”智威好奇地问。

  “她说你以前是爱玩爱闹,极端散漫;后来是发愤图强,能干过了头;现在是不玩也不做事,整天愁眉苦脸,像一匹孤独的狼。”

  “孤独的狼?”智威笑两声说:“这应该是说你吧!”

  家志沉默一会儿说:“纪家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智威并不回答问题,只说:“你曾经爱过吗?”

  “我?在我那种环境要学习爱很困难,”家志说:“你的环境充满爱,健康又正常,你应该懂得比我多。”

  “我以为我懂,但事实上,我一无所知。”智威说。

  “是为了纪倩容吗?”家志很直接地问。

  “我知道我该忘掉她,但我的心、我的头脑都不和我配合。”智威望着自己合了又张的手说:“她是那种有魔法的女孩,一旦沾惹了她,你浑身上下都会改变,连呼吸都会有她的气息。”

  “我实在不懂。”家志干笑一下,“既然挂念她,为什么不去找她?”

  “你还嫌我陷得不够深吗?”智威说:“我躲她都来不及,还怕地球太近,想坐太空船到别的星球呢!”

  “那为什么她回台湾,你也跟着回台湾呢?”家志不客气地问。

  “只是巧合!”智威不高兴地说。

  “好个巧合!”家志笑着说:“真没想到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什么都要碰的智威,在感情上却专一得令人意外!”

  “我没有专一,更不会对一个满口上帝的小女孩专一,竟然叫我当和平团,做神父,真是太可笑了。”智威站起身说:“我应该交别的女朋友,甚至结婚,像茱莉对我就很好,我们可以快乐地享受一生!”

  “智威……”家志不放心地说。

  “别担心,天涯何处无芳草。”智威拍拍他的肩说:“或许我该回到宴会上了。”

  家志望着智威的背影良久,两人都是孤独的狼吗?他低笑一声,骄傲的狼还差不多吧!

  倩容琴弹到一半,泪水就滴在双手上。为什么还要为智威哭呢?她以为回到台湾,生活恢复正常,她就不会痛苦了,但那种茫然感仍在,像风,一年四季没歇止般地吹着。

  两个月前,她昏迷在尼城的医院,人比较清醒时,就听说他走了,走了整整一天,连招呼也不对她打。

  是呀!他责任已了,没什么能留住他了,纪家对他而言,不过是欲除之而后快的一颗毒瘤而已。

  父亲寄两万美金给俞家,一张秘书打字的信很公式化地说,钱已转赠尼城教会,若再有汇款,直接交给比利神父。彷佛连这点牵连,智威都无法忍受似的。偏偏她对他思念如此深,深到刻骨铭心。

  又有两行泪流下。她放弃地阁上琴盖,由修道院的侧门走出来。

  天已经黑了,路更荒僻萧索。木材厂的灯是暗的,大概去度周末夜了吧!奇怪的是,三只狗并没有吠,好像它们也不在了。

  没人、没狗、没光,四周有些阴惨,但倩容太注意自己的心事,反而不害怕。她一心想找灵均聊天,方家那种祥和温馨的气氛才能安定她的心,尤其是方阿姨身上的那一股沉静,像洪流中的一块盘石。

  突然有人由身后窜上,捂住她的嘴巴,力道不很猛,动作也不凶暴,就像平日吓朋友一般,她最初想到顽皮的灵均,但那人太壮,手也太粗。

  当她真正发现事情不对时,一种奇怪的味道充斥鼻间,她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在意识渐淡中,那人抱起她,出奇地温和轻巧,她甚至来不及替自己恐惧。

  智威去参加茱莉的一个舞会,又半途开溜,太多女人缠着他,想一睹传说人物“安东尼”的风采。

  不知道茱莉如何宣传,他差点被四分五裂,以前被女人包围的兴奋感早就没有了,两年前消失,现在则完全绝迹。只有倩容能让他热血沸腾,但是她不爱他,他绝对不愿靠她的施舍过日子,求人并不是他的格调。

  寂寞的公寓,却是他仅有的。

  开了门,客厅的灯已是亮着。他皱起眉头,是他忘了关,抑或有人闯进来?

  他惊觉地四处探看,似乎没什么异样,只有卧房的门半掩着。

  他小心地推开门,台灯发出最柔和的光,照在他的床上,他脑袋轰然一声,睡在那儿,

  双手交叠的,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倩容吗?

  他冲了过去,贪婪地仔细地看她,她仍是那么美,柔软的头发覆在白皙的脸庞上,像沉睡的白雪公主。

  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睡得那么熟呢?

  台灯下有一张淡蓝色的纸片,上面苍劲的字迹写着——

  智威:
  生日快乐!
  这是我送你的一份迟来的贺礼。你的礼物大概十二点钟会醒来。
  家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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