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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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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现在已经不害怕了。”倩容说。想起两年前她刚来时,被吓得没命的情形。 “说也奇怪,它们特别喜欢你,因为你,它们都不再吠从天王教会出来的人,省了我很多麻烦。”老板笑着说。他才说完,猎狗突然竖起耳朵,发狂地叫起来。 “大概有陌生人来了!”老板用力拉住铁炼。他们等着路过的人,但什么都没有,一阵风吹树动后,空气中有一种诡异的静态,彷佛有人在远处屏住呼吸。 “又兴奋过度了。”老板耸耸肩说。 猎狗的异常举止影响了倩容的心情。她愈沿着沟渠小路往下走,愈觉得后面有人,但每次停下来探究竟,又什么影子都没有。在这几天,这感觉不只一次出现了,有时真切得令人毛骨悚然,是不是她的愁思郁结,终于累积成幻想症了?这两年她一直都在飘泊空荡的心态下度日,没去美国继续学业,也没有随父兄去巴西,反而回到她生长了十五年的家乡。 她寄住在教会,有一阵子就天天上母亲的坟。十岁失母,记忆犹深,所以想起来就特别痛苦。小时候,都是她与母亲相依相守,父亲与哥哥就在外面的男人世界中闯荡,甚至在母亲临终时,也只有她守在一侧。童年化烟成灰,父兄不可依赖,他们送她去教会学校寄宿,由台湾到南美洲到中美洲,天主代替父亲,圣母玛利亚代替母亲,一度,她的根有了着落。谁知道会发生俞智威的事呢?天王最忌行恶欺骗,圣母最忌失贞不洁,所以前路无法再行,只有退回原来的自己和原来的地方。那些摧心揪肝的记忆仍鲜明地活在她整个人之中。 智威的潇洒、智威的温柔、智威的愤怒、智威的仇恨……一个个成为她生命的主题,几乎掩盖了她对天主的服侍。偿不了的债、解不去的忧、化不开的念,总让她愈飘愈远,成为一个连她都不能控制的自己。她,到底在想什么呢?很可悲的,这是她最无法回答的一个问题。 转过一个弯,是两排老式的小洋楼,岁月显现出斑剥,云花石刻说着历史。倩容熟门熟路地走向沟旁的围篱菜圃,西下的夕阳正柔柔地照着,葱、小白菜、青江菜……满满迎风招摇的金绿,一个年轻女孩跪在其间,手和裤子都沾着泥土。 “灵均!”倩容喊她的名字。灵均猛回头,才削过的发覆在她的眼睛上,白皙的肌肤有霞似的美丽红晕。她一看是倩容,忙站起来,脏手就往脸上抹去。 “慢着,你的手……”倩容警告道,但已经来不及。灵均看看自己的手,用仍带着小女孩清脆娇柔的笑声说:“我又变成大花脸了,对不对?面对一个农夫,你能要求什么呢?我总不能每天像你一样干净秀气吧?” “你当农夫,永远是太漂亮了。”倩容也露出笑容说,“你外婆和阿姨呢?她们怎么放心你动这些宝贝呢?” “她们到山上吃斋念佛去了。”灵均又弯下腰施肥说:“而且这些宝贝不交给我,又要交给谁呢?暑假过后,我可是园艺系的学生了。” “我相信你们这些园艺系的新生里,真正种过花草的,一定寥寥无几。” “那绝对不是我。”灵均又用手在脸颊上抹一下说:“你看着好了,我保证在这七月的毒太阳下晒个炭黑赤焦红,让大家知道我是真来种田的!” “这时代,还没听说一个好好的女孩,志愿是想要当农夫的。”倩容忍不住笑。 “你没听过一首诗吗?农夫,是人类的长子,文明摇篮的起源,文明堕落的救星。”灵均胡乱编着,又说:“而且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年代,哪有一个好好的女孩子,一心只想当修女的。” “我并没有想当修女呀!”倩容心虚地辩解着,“而且你以为当修女很容易,每个人都可以去吗?至少我是不够格的。” “你还不够格?除了我阿姨外,你是我见过最温柔最善良的人了,你若不行,罗马教皇都可以下台了。”灵均说。 “灵均,你不懂就别乱说话嘛!”倩容制止她说。 “我是不懂呀!”灵均拔几把菜,说:“我看小说、电视或电影,当修女都好简单呀!恋爱失败、殉情不成,换一个画面,就成为白衣白袍的修女,哀戚又美丽,任男主角在外面哭死哭活求着,都无动于衷。” 倩容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一会儿才说:“那些观念是百分之百的错误,当修女是很神圣的使命,有严格的戒规和过程,要完全的无我和绝对的刻苦,若没有忠贞的信仰,是很难捱过的。” “哦?”灵均认真听着。 “我所认识的修女,大都背景单纯,来自宗教气氛浓厚的幸福家庭,很多人十几岁就立志当修女,根本没有恋爱这一回事。”倩容继续说:“光是见习生活,就有很多人通不过考验,因为绝对的服从、绝对的单调,读经和劳动就是全部。之后还要更进一步把自我拋弃,像泰瑞莎修女,碰病人的粪便、脓疮,睡泥地、吃粗食,都像家常便饭一样。” “这和佛教僧尼传法精神相通嘛!”灵均转转眼珠说:“你,是绝对能吃苦的,至于你说不够格的原因呢!我猜是你心里爱着一个男人。” “你胡说什么?”倩容的脸不自觉地红了。 “我没胡说。”灵均站直了身子说:“你和我阿姨不同,她四十岁了,真是心如古井无波。你呢?才二十二岁,生得花容月貌,又常一副痴迷的表情,分明是恋爱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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