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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不是吗?维恺照顾紫恩,你们于家就是老在利用简家。”他冷笑地说:“六年来完全不相往来,怎么紫恩一要到纽约,就会找到简家?吃我父母、住我父母,早上还有专车接送,不就省了一大笔费用吗?你们当然怕我知道,因为第一个反对的就是我!”

  他这不但是羞辱到她,还批评到她的爸妈。好几年来,紫恩都没有当场想哭的冲动了,但此刻,她忍着泪,用颤抖的唇说:“简维恺,和你喝咖啡,是全世界最差劲的经验!”

  说完,她便丢下一张钞票,到底多少,她也不清楚,然后就气冲冲地冲出小店。

  维恺望着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对街,又看着二十元的纸钞半浸在咖啡里……老天!他们竟像两个孩子般的吵架?

  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创办过科技公司和酿酒学校,更是一家酒馆的股东,可说是事业有成,怎么在遇到紫恩短短的一小时中,又变回那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呢?

  他其实并不在乎紫恩住哪儿,只是气她突然又闯回他井然有序的生活里,没预警的、直辣辣的,连问一声的礼貌都没有。

  就如同六年前那么莫名其妙般,诚心诚意地求婚,想长相厮守、想照顾她一辈子,却被拒绝得好狼狈;不只如此,以后她还见了他便躲,更找借口搬到同学那里去不肯回家;最后,连他上飞机也不愿意来送行。

  在洛杉矶时,维恺仍怀着一丝希望,以为她的不在,会引发紫恩的强烈思念,但她没有,不仅没信、没电话,当他找她时,她人都跑到日本及大陆去玩,像是只快乐的小鸟。

  他到东岸时,听见紫恩进入唱片公司受训,才算彻底死心,认清紫恩变了,变得虚荣,爱受众人瞩目。而或许这就是她的真面目,那个在他心版上的紫恩,根本就是他幻想出来的。

  随着时间的增加,他的想法更加根深柢固,连带的也影响他对所有女孩的观感。从大学到研究所,他不时有着固定和非固定的女朋友,但对每一段感情,他都无法真正的投入,现实与理想之间老是产生矛盾。

  比如乔安妮,理智说她很好,开朗大方,有旅馆经营的长才、有华埠小姐的美貌,是优质妻子的人选,但“结婚”二字他就是始终说不出口。

  结果,拖着拖着,紫恩又搅了进来。他伸手要拿皮夹付账,伤口传来隐隐作痛。瞧!才没一会儿工夫,她就有本事弄得他人仰马翻,连安迪也遭到无妄之灾。

  紫恩变了吗?他不懂她为何从演艺界回到舞蹈界,也不懂她为何由伦敦来到纽约,但她二十二岁了,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想到此,维恺忽然觉得全身窜过一股燥热,像有什么非分之念要冒出脑海似的。

  不!他浪费在紫恩身上的时光还不够多吗?反正她住的是他父母家,又不是他家,急什么、恼什么呢?

  那头的紫恩走到练习室,心仍沸腾着,一个男人的没有风度,可以六年都没改进吗?看他如何将她形容成没品行,又不堪的女人,这种恶意的欺负,难道就为了她的拒婚吗?

  贾塞德的诗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什么“仍有一股明显且温暖的情脉,由这里流向他”,她不但没有感受到情脉,反而连最基本的善意都缺乏。或许,由于她和维恺间从没有真正的爱,彼此的情分会被时间、距离及误解杀光光吗?

  难怪彼此的了解、体谅不曾存在,那么,她失落了什么?又怀念什么?她年轻的生命,彷佛比走向坟墓的吉赛儿还虚空呀!曰这天,正好排的是第一幕,一大堆幽灵女孩。

  布景一拉开,蓝紫色的湖水、蓝紫色的树林,月光洒下细网,远方有飘忽的白影。

  注意啦!在森林深处有着幢幢鬼影!一个过了子夜,不可以接近的去处!

  幽灵的舞宴,是不可看的,因为观者必死。那些栖恻无休止的舞,可不属于阳界生者的眼睛哪!

  那些年轻便死的女孩,皆有着背叛自己的爱人,生前心已碎,死后没有心,只能在月光下,与千古的寂寞共舞着。

  今夜,方死的吉赛儿,正缓缓走来,以寒澈的空洞及哀伤,加入幽灵群的姊妹们。

  “有两个男人爱着我?”吉赛儿幽幽地说:“这就是我悲剧的开始……”

  紫恩被允许跳一部分,她被维恺触燃的血液,一直没有熄灭,不断的烧呀烧地,她用身体问自己:你的悲剧是什么?我的悲剧,是没有人真正爱过我,回忆只是自欺和欺人而已……紫恩不断的旋转着,直到音乐结束,她已然悲得泪流满面。

  “好,很好!”莫妮卡率先鼓掌,这已是她最高的奖励了。

  但紫恩并没有心情接受赞美,她冲到后台,俯下身来,感觉到膝盖的疼痛。”

  今早,多亏了维恺,若非他眼捷手快,否则,那快递男孩若真朝她撞上来,可能连最后的吉赛儿都毁了。

  当恨一个人时,又能在心底深深爱他吗?

  背后有人悄悄地走近,李奥附在她的耳旁说:“你今天很不一样,是恋爱了吗?我鼓励你去竞争‘吉赛儿’这个角色。”

  “我能吗?”紫恩抬起泪眼问。

  “你有潜力的,我的中国娃娃。”他眨眨眼,俏皮的说。

  可能吗?大家一致看好的是来自俄国的露芭娃,她在纽约已小有名气,哪是初来乍到的紫恩所能比的?

  不过,李奥的话给了紫恩很多信心,像打了一剂强心针般。她伸直腿轻拍着,自言自语的说:“我有重要的任务,关乎我一生的,绝不能分心或让维恺影响我,懂了吗?”

  看样子,她得以破釜沉舟之心,去住斐落太太的公寓了。

  维恺一连几日都泡在公司里,疯狂地写了几个程序,也狠狠买卖了几支股票。金钱滚滚而来,但他却觉得自己很不正常,整个人呈现亢奋的状态,彷佛本来在清凉的海水中泅泳,突然水的温度上升,直到炙烫得令他难以呼吸。

  紫恩当然是罪魁祸首!她一来,连四周的颜色都变了!不!他必须降温,必须恢复正常。

  有关紫恩的事,他还没有问爸妈,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倒是当天安迪就急急地来电,用鼻塞的声音打听结果。

  “根本没外遇那回事。”维恺若无其事地说:“那女孩是朋友的孩子,来纽约学舞,暂时住在我父母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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