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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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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蚕儿吐了一年又一年的丝,包在一层厚厚的蛹里,不就为了化蝶吗?如今蛹茧老了,却没有蝶飞的迹象,只是无声无息的寂静,会不会就枯了死了? 值得吗?值得吗?值得吗?每踏出去的一步,仿佛都在问。 "涵娟……"远处有人叫她。 她眨眨眼,除去不自觉的泪,再面对追来的承熙时,又是一张灿烂笑脸,"承英还是多嘴了?" "你因为我爸的话生气了?"他眉头罩着疲惫的阴影,"他不该说那些混账话,但你也知道他颠三倒四的个性,没有人会把他的话当真,我狠狠讲他一顿,他以后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我像生气吗?"涵娟短笑一声,循着一排矮墙,到公园的隐密处才又停下说:"我倒觉得你爸爸是目前我们当中头脑最清楚的一个,章立珊的确比我强……" "娟,我不是说不要提这些无聊事吗?"他打断她。 "……她真比我强,"她不理会,又急促说:"她家财大势大,像有魔术棒的仙女一样,轻轻一挥,你爸的债务还清了,你妈的医药费没问题,你弟妹可以安心就学,你呢,在'普裕'有事业和地位……反观我伍涵娟,除了一个空幻的梦想外,什么都没有,对叶家完全没帮助……" 承熙的表情倏然一变,在欲雨的晦暗及树荫的遮覆下,向来黑直的短发和铜色的肌肤更彰显,轮廓更深沉,出现一种陌生的粗莽,一个他每去铁工厂或建筑工地后就会带回的野气,许久不见也几乎遗忘的。 "你说完了没有?!"他瞪着她,语气简短而愤怒。 "我只是陈述一项事实而已。"她忽略那怒气。 "你是在陈述一项荒谬!任何人都可以说这种无知错误的话,你是我心中至爱,你怎么能?"他低吼着:"章家财大势大,与你我何干?又与叶家何干?你说些话,是把我当成什么人?或只是存心要我难受!" 她很少见他这样子,严峻到近乎谴责,像捅了个大蜂窝,不禁往后退一步。 "娟,你晓得我最怕什么吗?就是我们彼此之间的猜疑,十年的相爱相惜还不够一点信任了解吗?"承熙脸色阴沉说:"倘若这会造成困扰,我不如辞掉'普裕'的工作算了,反正还有别家公司。" 涵娟没想到他会有此念头,急忙摇头说:"不行!那不又是一笔债吗?你从学生时代起就领了章家的奖学金,现在又是你妈的医药费,你还得起吗?" "债务对我已是家常便饭,多一笔又何妨?"他自嘲说。 涵娟却隐隐听出一种他亦未察觉的怎样自弃。想象着赌债五年,"普裕"债再五年,还加上大大小小的意外挫折,一个雄才大略的人也不堪这样的磨损呀! "别傻了,你到哪儿去找比'普裕'更好的工作呢?" 她说:"你和章董事长的机缘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甚至奋斗多年也得不到的,你绝不能放弃。" 见她焦虑,承熙缓和下来说:"那你也别犯傻,以后不要再提章立珊了。在我心中,没有任何人或任何事能·和你相比。" 这话并未带来喜悦,反更添心上的乱麻,她说: "我……我只是恨自己。我一直希望你能像摩西王子一样成功,发现章立珊才是那个能帮助你的埃及公主,我怎能不难过呢?" "我才不在乎什么摩西王子或埃及公主!我要的是我们长相厮守,即使是一片巍地也甘之如饴。"他拥住她,唇颊与她厮磨着:"其实该说恨自己的人是我……你给我这么多,我连最基本的彩虹月河梦都无法替你实现,我才是那个该愧疚的人……" 她难过,他愧疚,为什么一份有憧憬的深厚爱情,会落得两方都有挫败感? 贫穷、爱情和成功之间,真的藏着宿命式的诅咒吗? "娟,等我母亲康复后,我们就结婚好吗?"承熙在她耳畔深情说:"最晚不要过今年夏天,我再也等不及了,结了婚才能真正安心……" 安谁的心呢?涵娟轻闭上眼,却看到失望愤怒的章立珊,然后承熙在"普裕"的地位将一落千丈,小小的职员,一辈子被债苦追着。 而她呢?成了叶太太,由中段的贫民区,搬到内巷的贫民区,多年的奋力一跃,只在原地打转,像可怜而疲累的陀螺? 强烈的窒息感突然罩住全身,她微使劲地想挣脱承熙的怀抱。他却更纠缠,销魂的吻霸占着她的心神,又令她迷惑了。 爱情的真貌是什么呢?曾经她非常确定,共同分享梦想和成功,是她和承熙爱情的主题,如今怎会有面目全非之感? 无论贫富要同甘共苦,无论贵贱皆不弃不离,这是爱情忠贞的本质;然而,由某种角度来看,忠贞,是否意味着失去自我呢? 为了保持和拥有自我,又要如何对待爱情?她不离贫穷的承熙,承熙不弃困苦的她,彼此难再有梦,结果真会好吗? 涵娟头脑混乱地找不出答案来,所有爱情教条和伟大的爱情故事都沉默了。 春阳暖灿灿的,照在市场新盖的二楼及庙宇,因铺上水泥地,味道不似从前般腥臭。 伍家的菜摊也革新,多了几桶排排的鲜花,千红万紫地凭添色彩。星期日下午,伍长吉办事,金枝回娘家,临时找涵娟照应着。 她已很少露面,但每一出现,大家都来对这众人心中的玉女嘘寒问暖,连吆喝卖菜的语气都温文许多。 "阿娟,什么时候吃你和金童的喜酒呀?"不时有人起哄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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