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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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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痛,由那些日子在内巷遍寻不着他而产生的,像小种子发芽生根,慢慢长成身体的一部分,再慢慢侵蚀着正常的她。 今天玉雪才将他带来,悲愤早已抵去她上高中的一切快乐。 走进球场,承熙见了她立刻笑开脸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如往日之热切,还递过一份礼物说:"这是你等了许久的《飘》,全新的,不是别人读过的二手货,翻译还不错,我可是跑好几家书店才挑到的。" 她瞪了他好一会,看也不看那本书,说:"我才不要《飘》!我只想问你,你到底还念不念高中?" "你知道的,建中报到时间已经过了……"他收起笑容说。 "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她再开口时才发现声音之大之急,像要震破耳膜,掐断呼吸:"你忘了我们织梦的月河吗?你明明答应我要念高中大学的!" "你看起来很生气,是不是急着想画我猪鼻子呀?" 他试图缓和气氛说。 "我该画吗?你根本是考上第一志愿的!"涵娟更无法抑制情绪说:"我甚至连你的人都找不到,你太过分了,我恨不能……恨不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联络的。"她的愤怒如夜里的一团火,准备再多的解释也着慌,他说:"我…… 爸关节炎发作,怕丢掉工作,只好带我去帮忙,工地在基隆,不方便回来,不是有意让你找不到……" "那么传闻是真的了,你真要像你爸一样当一辈子的水泥工?"她打断他问。 "怎么可能?三年前我由铁工厂回来,现在就不会当水泥工,否则初中不是白念了?"他眼中有无奈和恳求: "我计划去考一些公司或公家机关,由基层做起,先有个固定收入再说。" "不够!不够!你不该那么没志气的,你的成就不只于此,还有更好的路可以走,我不许你放弃升学!" 想他昂昂然一个人,向来出类拔萃的,却要去倒水打杂任人吆喝,她更无法忍受。 "涵娟——"他喊她的名,渴望谅解: "我知道你看重我,总以我是五班的班长来激励我。但我家的情况你也清楚,弟妹多,父亲又……不负责任,我实在下不了狠心再念书。" "这些都不是理由!你以为我弟妹少,父亲负责任,就比较容易吗?"涵娟说:"整个暑假我亲戚继母表面上以我考上高中为荣,但私底下都在逼我念师专,说免钱又有公费领。但我不妥协就不妥协,甚至报到那天早上还在吵,如果我有一点迟疑就完了,你…… 为什么不能坚持到底呢?" "我也想,但——"他欲言又止,"我实在不想再揭家里疮疤。我爸赌博输了很多钱,债主找上门,都是看我和妹妹能工作才放手的。如果我真坚持念书,不但我爸不依,连债主也不会同意。" 她没想到事情如此复杂,悲愤又加沮丧说:"难道你就这样牺牲?这个家原是你爸的责任,不是你的。 若我是你,我往我的目标走,任何人都影响不了我。" "这就是我佩服你的地方,你永远都那么笃定。我小学怕功课不好被你笑;就拼命读书;不再去铁工厂,也是因为你念了市女中。这一次,好像不能配合你了……"承熙望着她,眼神忧伤。 "你行的,就差一点点,梦就快到了!"她有太多话急着说:"记得吗?你是我心中的摩西王子,你有那股力量,是强者,绝不能让贫穷击败你!" "不,我不是王子,在我心里你才是公主,才是真正有力量的人。"承熙诚恳地说: "涵娟,我保证不会令你失望的。虽然我不再进学校,但会以我的方式闯出一片天地,你能原谅我吗?" "那又不一样了,所有彩虹月河梦都不一样了…… 我们也不一样了……"她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再早熟聪慧,也对抗不了那涉人未深的世界,那些可怕的现实及生命之恶潮,只能在月下汶然,承受成长中的另一道伤口。 承熙凝视着她。经过一个暑假,她头发长到颊际,人也瘦些,得宜的衣服搭配,散发出她才有的特殊气质。然而她眸子如此迷蒙飘渺,他心一紧,生出不祥之感,她会不会从此形同陌路呢? 他突然想到章立纯生日事件,涵娟坚决要换座位,,还得范老师发脾气才压下来。他永远记得她倔强的模样,心慌意乱说:"你不会不理我吧?", "我真的很伤心,就像我们看的《乱世佳人》,一切辛苦终究白费的那种感觉。我们曾那么努方,一起苦读,抄试题抄到手破皮长茧,饿肚子买参考书;彼此打气,你怎能轻易放弃呀……"她未正面回答,只是控诉。 承熙脸色微白,黯然说:"你又看不起我了,对不对?" "自重者人恒重之,你轻视自己的才华,又如何教人看得起你?"她气闷说。 "一个初中生就不配和你高中生做朋友了吗?即使发誓有一天也能站在彩虹顶端,都没用吗?"他声音中有明显的痛苦。 "没有用了。"她冲出口,那话比想象中的冰冷。 路分岔掉,她就弃他而去,这原是她的方式。但他一心顾家,又错在哪里呢? 他不甘心,真不甘心呀! 窸窸窣窣的,担心两个少年人情况的玉雪悄悄走近,恰好听见后面几段对话,虽然弄不清什么"佳人彩虹"的,但知道涵娟嫌弃承熙了,内心很是不平。 她看着承熙长大,这孩子秉性忠厚,身受庞大压力不叫声苦;他优秀有能力,只因家贫不允许升学,哪能诬赖他不上进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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