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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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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了床,胸口的疼痛仍在。窗外鸭儿已随夜色歇息,梅妃的寂寥深深渗透。“风与燕”真会是他二十七载生命里最后的音讯,以后再不会有海上来的消息了吗? 风长啸,燕轻盈……不许哭、不许病,她撑着把哀伤由笔尖注入文字中—— 悠悠水尽,南天渺渺 风里观音燕轻盈 斜雨寒织胭脂赤,愁损相思独自冷 沧浪空阔,残月惊梦 寂寞无烟依稀影 莫道荒海无情碧,千潮万恨谁与盟 独自冷,依稀影,谁与盟……燕姝正咀嚼那字中的深意时,梯间有烛影晃动,窸窣声传来,她忙盖住词起身。 一身柳青裙、桃红坎肩的翁珮如走上来,虽满脸忧心,却还是难掩新婚喜气,“咦?你真的气色很差,曾妈说你吐血,我急得饭也没心吃。瞧,平波也来了。” 果然,穿着暮藕色新衫的俞平波就在她身后,比平日更显斯文。半年前,他一心还在燕姝身上,直到她入观后才彻底死心。在家人的频频催婚下,没有燕姝,她的表妹翁珮如算是最接近的选择。 虽若有所失,但婚后,珮如一腔柔情倾注,不必再像闺女时压抑闪躲,单纯憨直的俞平波招架不住,只有弃甲投降,终于尝到女性娇媚的他,这才明白,他和燕姝之间的感情,早已经升华成兄妹之义了。 “看过大夫了吗?”他关心地问。 “没什么事,只是血气积郁,吐吐就好。对了!你们到了广东,可别告诉我大哥,他向来冲动,我怕他会操心。”燕姝的年纪长些,慢慢了解王伯岩的个性,知道他是个捺不住脾气的人,因此才会杀妻潜逃,又才有夺风狼货物,让她遭此劫难之事。 “曾妈说你本来好好的,和柳夫人谈话后才如此的。那女人到底说了什么?”佩如问。 “没什么,和她无关。”燕姝连忙解释。 “有时我真怀疑,一个徽州商人的外室,怎么会那样阔气,花钱好大的手笔,心里总觉不妥。”俞平波说。 徽州商人外室,是清蕊自称,她也真在葛镇有一座宅子供人查证。 燕姝忙改变话题,“没能为你们饯行,真是失礼,我没有坏了舅舅今晚的筵席吧?” “还好啦!只是。老板很遗憾没见到你,一直说对你景仰很久了。”佩如回答。 “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卜见云,看起来很邪门。”俞平波说。 “卜见云?”燕姝脑门一轰,有些失态地问:“姓卜卦的卜吗?他长得什么样子?多大岁数?从哪里来的?” “年纪说不准,大概有三十吧?看起来很精明世故、很与众不同,我爹说他是从广州来的商人。你怎么会突然对他有兴趣呢?”珮如不解,俞平波也同时朝她投来怀疑的目光。 “呃,我以为……我弄错名字了,以为是为妈祖宫建醮时的某个人。”燕姝的情绪起伏大大,语无伦次的。 他们又闲话几句,彼此祝福,平波夫妇才离去。燕姝颇觉内疚,因为心老在卜见云的身上,辞行也草草了事。 卜见云不正是迟风在陆地上的花名吗?但清蕊才提及他可能重伤身亡一事,此人会是他吗?燕姝真后悔今晚没有去赴宴,吐再多血,她也必须一探究竟的。 坐立难安下,只觉血液又往脑门顶冲,她忍不住就自言自语,“李迟风,你到底是生是死呢?” “你是在问我吗?”屋梁的某处突然有声音说。 燕姝猛抬头,只见一个人由黑暗中轻跃而下。他一身玄色锦绸衫,戴镶珠宝的鞋帽,不再是市井无赖或海寇浪人的打扮,而是富商后才的模样,但脸却不折不扣的李迟风! 她在发出尖叫及昏厥前,已被迟风撑住身、蒙住口。他知道自己吓着她了,忙温柔地说:“不认得我了吗?我还活着,好端端的活着。” 她从来没有因为见到一个人而如此震撼过,又狂喜、又狂怒,百感交集如百川汇流,所有懂或不懂的酸甜苦辣齐涌而至。她很勉强地问一句,“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就来了,在你写字时。后来俞平波夫妻到,我就先躲在梁上。”他笑笑,拿起她刚做的词仔细看,“水尽和南天都是我的船,无烟是我的岛,胭脂赤是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谁与盟是我吧?你……其实是思念我的,对吗?” 她抢过词笺,恨恨地说:“你明明活着,清蕊为何还告诉我你可能罹难的消息呢?” “是我让她这样说的,半年了,我想了解你的心意为何。结果听到我的死讯,你吐血生病,表示你也在乎我,并非无情……”他说着,伸出手欲再碰她。 说得容易,做得简单,她可是忧肠百结,白伤一场了!是恼是羞她也分不清楚了,只是气得发昏,抡起拳头就没头没脑地往他身上打去。“你莫名其妙的骗我!你明知我最恨欺骗了,任何人死亡都会使我伤心生病,不只你、不只你……” 她一生还不曾如此发狂过,像一只发威的母狮子,而打的却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迟风更不曾被女人打过,由于太过吃惊,一时未使内力招架抵抗,反而缩头躲着任她出气。 夜街上更夫敲三响,两人同时僵住,四周变得死寂。 曾妈在楼底说:“燕姑娘好睡吗?需不需要什么?” “不必了,你早点休息吧!”燕姝忙到门边说。她此刻小脸涨红,手疼筋痛,胸口不断的急喘着。 迟风自幼失母,不知道被母亲打的滋味。后来到了海上,义父惩罚皆用闷沉水里或孤礁过夜等严苛方式,顺便训练体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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