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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在三楼,若非冯老板是他少数敬重的人,他必当场拂袖而去。

  也真奇怪,冯老板满腹才学,怎会有个如此不搭调的女儿?虽说五官尚称清秀没什么凸眼暴牙,但说起话来令人不敢恭维,这还在玩家家酒的小女孩,他才没那闲功夫去听她耶耶傻笑。要用什么方法甩掉呢?

  以睥睨之姿双臂交叉于胸前,暗褐墨镜的视线里,那位元冯小姐由宝蓝汽车后现身,背着奇丑无比的大袋子。

  他正准备冷酷应付时,她却仿佛没看到他似的,直直由他身边飘然而过,头也没有回一下,脚步愈行愈远——

  见鬼了!她是瞎了眼睛,还是他突然变成隐形人,还是她笨到只有十分钟记忆已彻底忘记他?形同陌路原如所愿,但向来反应迅速的辰阳,碰到如此异状,双脚已先行一步探究竟去了。

  “冯小姐。”他挡在她面前。

  此举早在预料中,旭萱已准备要好好回敬他恶劣的态度,头一抬发现只达他下巴,因为刚把淑女鞋换成白布鞋,忽然矮了一截,气势差太多。

  她立刻踮脚挺胸能多几寸是几寸,灼灼目光总算射入他的墨镜里。

  “颜先生,我是被骗来相亲的,事先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个人,你不喜欢我,我更不喜欢你,好不容易逃离圈套,我们可以各自走开老死不相往来了。还有,我非常讨厌你的墨镜,在室内当着长辈面还不拿下来是很没礼貌的行为,你不尊重别人,别人也很难尊重你,懂吗?”

  不等他回应,她又像一阵风走掉,出气完毕,心情特别好。

  辰阳楞在原地,二十七年生命里,敢对他这样放肆说话的还没有几个,以他颜家长孙地位,向来只有他教训人,岂有别人教训他的道理?

  他同时也明白自己被恶意耍弄了,祖母和表姑设下圈套犹可忍,一个全然陌生的女子竟以无聊幼稚把戏摆他一道,又凭什么?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辰阳,我差点忘记,旭萱没带阳伞,我这儿有一顶帽子,让她戴着免得晒伤。”宜芬在他身后说:“咦,旭萱人呢?”

  “在前面。”

  “还不快拿去!”

  这句话像按钮般启动辰阳全身关节,双脚几乎用跑的,在转弯的地方看见旭萱上了一辆客运车,在车门关闭前,他及时跨上去。

  车上坐满一半人,大部分是来往城市渔村间的阿公阿婆,旭萱刚把自己和大袋子安顿好,赫然发现辰阳坐在走道的另一边。

  “你为什么跟我?”她极度惊骇问。

  他憋一肚子火懒得开口,只把宜芬交代的帽子丢给她,表达了一切。

  “前面那个市场有一站,你可以在那里下车。”她接过帽子说。

  结果他没下车。

  “颜先生,这车子是到和平岛的,会离市区愈来愈远,你快点下车,再不下就来不及了。”她又催他。

  “冯小姐,就像你讨厌我的墨镜一样,我也讨厌人家命令我,上车或下车都是我的事,你就下能安静闭上嘴吗?”他也不放低音量,全车人都听到了。

  所有乘客都转头看她,连司机也从后视镜盯她,旭萱整个脸通红,这样大庭广众下出丑还是第一次。

  她愤愤把脸转向窗外。谁有闲功夫管他呀!就是飞到月球也不干她的事,只要别和她同一站下车就好。

  辰阳则愈想愈火大,不懂为何坐上这辆车,也不懂为何不下车,只知没有人在耍弄他之后还可以轻易逃脱,他必须给她一点教训才能解心头怒气。反正一个下午都泡汤,他就跟她耗到底,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鲜腥海风由防风林不断透过来,车子进入荒凉郊野,路愈来愈颠簸时,天色也逐渐暗下,亮丽阳光消失,乌云慢慢聚集,将有落一场午后雨的趋势。

  旭萱在和平岛风景区的前一站下车,是个没有游客会来的小渔村,她看也不看辰阳一眼,相信以后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

  因为动作有些急促,在车门处大袋子卡到,一拉一扯间有部分东西掉出来,她一路弯腰捡下去,也顾不得姿势丑怪。

  哈!说幼稚还真幼稚,掉出来的全是饼干、糖果、乖乖……三岁小孩吃的零食,她到这鸟不拉屎的海边卡喳卡喳吃这些玩意,恐怕脑筋有问题吧?辰阳内心冷笑,怕鞋子踩到,顺手捡了牛肉干和鱿鱼丝。

  客运车开走后,旭萱发现辰阳站在身后,以冤家路窄的惊怖语气说:

  “你怎么还跟着我?”

  “有谁规定我不能在这里下车?”他没好气地还她遗落的东西。

  “谢谢。”她勉强说。尽管相看两厌,还是好心指点,“你下错站了,要看美丽的海蚀景观应该到下一站,这里只是平凡小渔村什么都没有。你从那家杂货店往下抄小路走二十分钟就到了,不要走公路……”

  “冯小姐,你要听多少次才懂?哪里下车是我的事,你这自以为是的个性很讨人厌,明白吗?”他说完,径自往杂货店方向走。

  唉,他们两个是连话也不能好好说了,旭萱不记得曾和谁如此撕破脸皮过,他是第一个——喔,还不算彻底撕破,他那神秘墨镜还牢牢挂在脸上,仿佛黏成身体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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