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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在把旭萱“正式结束”后,他便全心专注于百货商场的工程,也几次“众望所归”跟柯小姐约会,完全否认有失败恋情这回事,人前人后绝口不提旭萱,假装没有这个人存在,正所谓不拖泥带水。

  但极私底下还是有情绪控制不住的时候,那一刻脑袋就会陷入乱想,想玩点小伎俩把冯家踢出百货商场案,想要个大阴谋使冯家基业崩坠,到时旭萱将懊悔莫及痛哭流涕——没错,他希望她哭哭啼啼来求他,明白她的损失有多大。

  当然这些都是想来自爽的,不能真的做,因为颜家家大业大,发展至今自有一套严格商规,所谓签约之前机关算尽各凭本事,签约之后握手言欢依约行事,做生意永远信用第一。

  再说,为个女人做商场报复行动也太无聊,等于抬举她,她有那么伟大重要吗?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果然随着时间流逝,他的“乱想”愈来愈少,终至完全平静,只是每每望着美仑美奂的百贷商场,心中就有一块缺角老填不满;本来百贷商场是和旭萱同时存在的,如今得到它,却没有她,似乎喜悦也跟着消失了。

  总之,今年元旦百货商场正式开幕时,绍远仍是坐上宾的大股东,而辰阳只麻木地继续赶下一个没完没了的企画,他和绍远仍维持着忘年交情。

  这趟纽华克之行,纯是为了冯老板夫妇。

  “颜先生确定是这个地方吗?”司机狐疑不安问。

  辰阳表情淡漠,目光冷冷扫过荒凉破落的街道、涂鸦喷漆的墙壁、水污蚊聚的草丛、种族杂混的居民……都市的罪恶之窟。

  没什么好意外的,旭萱在台湾就专跑这种地方,他回答说:“如果住址没抄错的话,是的。”

  车子慢慢开过去,一间间对号码,最后找到的竟是一栋烧得半焦黑的危楼,外面还围着几重黄色警戒线,确定了好几次,辰阳表情不得不变了。

  “这屋子怎么了?”他隔窗问人。

  “两天前午夜发生一场大火,有人在床上吸烟引起的。”路人说。

  “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个亚裔女孩呢?”他又问。

  “有呀,很甜美的女孩,她每天发维他命和钙片给孩子们。”

  “她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不清楚,火灾后就一直没见到她,你得到医院或警察局查查看!”

  辰阳脸色变苍白,嘴角微微抽搐,这就是冯家联络不上旭萱的原因吗?她出事了,或躺在医院无法言语,或有更坏的情况发生……

  接下去一小时,他奔波在八月烈阳尘土下,因为旭萱不是当地居民,资料不很清楚,害他从警察局问到医院,又从医院问回警察局,弄得汗流浃背、灰头上脸的,还骂了不少脏话,才终于打听到她的下落。

  她目前借住在几条街外的一所教堂内。

  “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吗?”也很累的司机问。

  “当然!”辰阳没好气说。

  知道她人平安,他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接着怒气爆起,一年多未见,她任性古怪的毛病仍不改,一个女孩专往危险地方跑,发生什么事都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但连累他在外国街道像一条累死狗般到处找她就太不应该了——这次意外再度证明,碰到旭萱准没好事,他得牢牢记住,她已无举足轻重,她的安危一切都与他无关。

  用力抹脸,重新整衣,辰阳又变回原先那个表情淡漠的商人,目光更冷。

  “萱,你有访客,在前面大厅等你。”教堂牧师喊她的英文名说。

  刚工作回来的旭萱,疲惫的脸掩不住讶异,实在想不出会是谁。拖着才换过药的伤脚,来到大厅,石砌的墙阴凉凉的,落地窗前列着十来盆长青植物,几套旧沙发椅任意散置着,当看见站在钢琴旁的辰阳时,她一度以为是幻觉。

  “你看来很凄惨。”他双手抱在胸前说。

  的确,她晒黑了,变瘦了,头发剪得短短直勾耳后,洗旧的棉短衫、牛仔裙、白布鞋,额头贴一块绷带,小腿缠一圈纱布,简直是流落异乡的小孤女,

  完全看不出她有把他弄得人仰马翻的能耐。

  旭萱极吃惊,既会说话,那就不是幻觉了!

  “你……呃,怎么会在这里?”她目光呆呆定在辰阳久违的脸上。

  “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明明在纽约出差谈生意,偏被你爸爸叫过来。”他声音不带感情。“他说好几天联络不到你,怕你发生什么意外,如果你有打电话回家,我就不用浪费时间跑这一趟了。”

  “我星期天才打过的。发生什么事了?”她紧张问。她和爸爸都在周末通电话,平常爸爸不会打来,除非是紧急事……

  “你爸爸说你母亲情况不太好。”他答。

  有多不好?今年初妈妈一次不小心感冒又再度发病,左肺严重感染,为保住好的右肺,这半年来一直住在医院里。旭萱曾请假回去看妈妈,但妈妈很坚强,说不过是另一次发作,一直催她回美国完成课业。

  见妈妈病情稳定,旭萱才又回来用整个暑假补赶研究进度,打算一结束再回台湾一趟。算算还有两星期就见面,星期天电话里也好好的,难道妈妈病情又有什么变化?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呀……

  向牧师借电话,走进教堂小办公室,辰阳抢先拨冯家号码,和绍远通上话。

  “冯老板,我把旭萱带到了,她很安全,向你报告一下。”他说。

  “爸,是我啦,妈妈还好吗?”旭萱抢过话筒:心里好害怕。

  “妈妈……她还好,还是老样子,只是非常想念你。我打电话到你公寓怎么都不通呢?”绍远声音疲累。台北是清晨六点,他在医院陪妻子过夜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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