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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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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宗天硬硬地说一句,往前头的药局去。 他的心完全不在伤口上,只在湘文。她回来了,成了寡妇,她自由了?! 不!她自由关他什么事?他们早是不相干的人,依她的三从四德,她会幽幽怨怨地守寡,守到一座贞洁牌坊,再抱着它成白骨一堆。太可怕了!那是个魔咒,勿忘我的魔咒,他不会再受影响,跌入她那病态的世界中。 但元媛又怎么说?不守妇道、休离?湘文婚后并不幸福吗? 天呀!不要再想了!他的另一只手压到伤口,一股穿心的锐痛袭来。反正他明天就要到浮山去,远离一切是非,再娶一房妻,就有安全的保垒了。 在陇村学堂最僻静的一角,湘文教着几个女孩做鞋绣花,她们大都十来岁,最长的还与她年纪相当。 吴校长开这门课后,有更多女生同意来上课,顺便也就学些国语算术。 平日她们都是边学边聊天,今天最长的金花订了婚期,大伙便绕着婚礼的事打转。 “范老师,那你呢?你和金花平大,也该嫁人了吧?”有人问。 “我和吴校长一样,是不打算结婚的。”湘文说。 教室内马上叽叽呱呱起来,一部分说不结婚的好处,一部分说坏处,然而这种想法,在她们心中仍是不可思议的。 湘文只是静静地微笑,她已经度过了“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心境,本来很淡的人生,现在就更淡了。 她一生的颜色全集中在去年的秋季。有时道路的选择并不难,接到宗天的帕子前,她决定不嫁夏训之;接到帕子以后,她更是义无反顾,因为这段感情已从她手中消逝,她更不能将它由心上抹杀,在人生中磨蚀。 反正她所用的方法很委婉,除了她己身外,牵连不到任何人,完全没有宗天玉石俱焚的惨烈。 在确定宗天已离开的那一日,她反复思量过后告诉范兆青说:“大哥,我不能嫁给夏训之。”“为什么?”范兆青如她所预期地问。 “因为……因为我在被掳的时候,曾遭一名土匪的玷辱。”湘文深吸一口气说:“我已不是清白之身,没有资格当夏家媳妇了。” 她还记得当时范兆青的神情,先是惊愕的说不出话,再是询问,然后暴跳咒骂,接着长吁短叹。最初她还跟着手足无措,后来大家的反应都相同,她也就如带上一个面具,平静的忍受投来的异样眼光。 夏家自然是迫不及待地退亲,扣在身上十年的枷锁一夕解除,范家是退得无奈,因宿州遥远,故而除了亲爹娘和大哥外,其余亲朋好友都不知情,只当她仍旧嫁进了夏家。 她被留在杭州。 然而,有了玷辱的印记,人品也似沾了瑕疵,原本亲密的表姊妹和她疏远,舅舅及舅母也有了嫌恶的眼光,彷佛她身上有会传染的疾病。 后来,湘文又被送到了尼姑庵,在吃斋念佛中,她一直想着璇芝所说的独立自主,她想着宗天的高墙之论。如今高墙倒塌,她还要为自己竖立另一座藩篱吗? 于是,今年初她联络了吴校长,来到陇村学堂,开始她自力更生的日子。 暑假时她捎信给汾阳的父母,范兆青立刻来访,也带来意想不到的消息,他说:“夏训之死了。” 湘文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一个她差点托付终身的人竟死于非命,心里或许有一点悲悯吧! “爹说你可以用寡妇的身份回家,这样就不必流落在外了。”范兆青说。 “难道就不能实话实说吗?到现在还背着夏家的名,总不太好吧?”湘文迟疑地问。 “你又不是不明白我们的社会,当寡妇还有些地位,像你那种……情况,反而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范兆青说。 的确,她回汾阳时,每个人都抱着怜惜的态度;若是按了她对夏家的说法,恐怕又是进尼姑庵一条路了。命运也真怪,一个宗天,就把她单纯的人生岔出好几种情节来,像一套套的戏,但,她从来不后悔。 中秋节时,湘秀无意中透露宗天的消息,她才知道他还是习惯四海遨游。 “不过,他这回真要定下来了。芙玉说那女孩是他们世交之女,很可爱,她大哥也点头同意了。”湘秀文说。 湘文听了,心中酸酸楚楚的。想他所有过的执着及后来的愤恨,她多想告诉他,她并没有辜负他的感情,只是一切在她收到那条帕子时,都太晚了。 下课铃响,学生们像鸟儿般飞出去。湘文正收拾丝线碎布,吴校长走进来,手里还扬着一封信。 “璇芝来信了吗?”湘文直觉问。 “不,是珣美,她刚得了一个胖女娃。”蕴明说。 “真的?太好了!”湘文高兴地说:“我缝的那些漂亮衣棠就有用了,我马上差人送去。” “何不你亲自去一趟呢?”蕴明接着解释说:“珣美说,她正在坐月子,学校缺老师,紧急向我调借一个。我想,你和珣美也算熟悉,不如就由你去,学校和家里两头都可以帮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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