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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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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四月天了,她们走到户外,在春暖的阳光下晒一匹匹布。 素白的布做宽松袍子,碎花的布做背心围裙,都是自己学着一刀刀裁再一针针缝,像又回到清教徒纯净简朴的时代。 她到此四个月来,第一次站在屋外草坪上,完整地看到了“天使之家”的模样。红色房舍连着红色谷仓接成长长的一排,随着岁月沧桑而老旧斑落,也同时被世界远远地抛弃和遗忘。 风由广里的原野上吹来,布匹如浪翻飞,有人在某处吟唱着: 形貌衰老而智慧长;年少时 我们相爱却又懵懂无知 许久以后,她才完整地读到叶慈所写的这首《长久沉默之后》。 真是这样吗?因为懵懂,所以受苦;因为无知,所以受罚? 她蜷缩在风中,看着时光河里十八岁的白口己—— “有点热呢!”穿着雪纺薄纱短衣和玫瑰红跳舞裙的李蕾,坐在一张法式漆金长椅上,捏着小手帕轻轻抡着。 立刻有人将最近的窗子开个缝隙,大小刚好透凉,又不会乱了小姐的秀发。 “这鸡尾酒不够冰呢!”李蕾摇摇头,绾着发的玫瑰网巾随着晃两下,又说:“香槟也放得太多了,喝得人头痛。” 马上有人去找冰块、苏打水,再重新调过。 李蕾身旁围着一群男生,大都是自小在社交圈看熟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在追求这朵清新秀丽的名花。 在此不亲不疏的众多脸孔中,专注哪一个都不妥,她总把视线落在远远处,比如这个舞会的场合,就在旋转灯发出的七彩光点上闪呀闪的…… “挑一张唱片吧,都是欧美最新畅销排行榜上的,我刚从国外带回来热腾腾地烫手,有披头四、滚石、海滩男孩……台湾唱片行还找不到呢!” 说话的是此栋郊区别墅的少主人孙思达,家庭背景和李蕾相似,都是大陆来台党国元老级的权贵。 李蕾翘着兰花指儿翻看,粉脸上的细眉时而舒展、时而轻蹙,为最后的一支慢舞选歌。世家子弟圈里大家都知道,舞会上她向来只跳开头和结束两曲,中间就全凭小姐的心情和兴致了。 如此情况下,邀约卡仍源源不断,只因她美美地坐在那儿,就是十足魅力,带动了人气,也提高舞会的份量。 “怎么没有鲍伯狄伦或琼拜雅的?”她问,这都是御浩喜欢的歌者。 “呃,这次没买,太偏民谣风了。”孙思达说。 “那就披头四的‘Yesterday’吧!”她缓缓说,也是御浩爱听的歌。 快舞的音乐停止,舞池的人纷纷回座。穿一身橙花滚金黑边舞衣的培雯,裙角刷地一扫,男生们速速让开,她挤坐在李蕾旁边,两朵名花艳丽辉映。 “快十二点了吧?我脚开始痛了,灰姑娘要失去她的玻璃鞋了!”培雯一面槌脚,一面接过男生殷勤递来的饮料。 “谁教你跳得这么疯狂?要真是灰姑娘,玻璃鞋早碎一地了。”李蕾取笑说。 “现在不跳,谁晓得到美国还有没有机会呀!”培雯说。 “如果你来的是我的华盛顿,我保证每周至少有一场舞会;可惜你去的是芝加哥,冬天可长了,就没那么热闹了。”孙思达说。 “你别一直强调,我烦恼还不够多呀?真讨厌!”培雯伸长脖子,看到刚进门的御浩,身后并没有佑钧,眼中闪过失望,又很快说:“我哥来接我们了!” “没那么快吧?最后一支舞曲还没跳呢!”孙思达急急说。 培雯哼地一笑,穿过满屋子的人朝御浩走去,李蕾动作慢了几步,孙思达巴巴地缠随在后,怕丢了今日身为主人的权益。 “佑钧呢?”培雯远远就问。 “他赶不过来,我们等一下在圆山和他会合。”御浩说。 他很自然望向李蕾,一如平日的温和亲切。还有什么期待呢?希望他看到她在众多追求者的包围下,会表现出忌妒,甚至套个好来坞电影的桥段,将她拉到一旁以示自己的所有权? 呵,那就不像沉稳有礼、教养一流的王御浩了——虽然看男人们争风吃醋很有趣,她可不期望御浩这么做。 之所以会有这种戏剧性的“幻想”,是因为不确定他们之间是否有爱情。在人前他们是顺理成章的一对;在人后他也体贴容让逗她开心,但感觉就像对待另一个妹妹而已。 有时还挺羡慕佑钧和培雯之间的吵吵闹闹,有一把焰火很清楚地燃烧着,不像她和御浩宛如一杯淡而无味的白开水。 “哥,邀小蕾跳支舞吧!”培雯说。 “小姐们,小蕾这支舞应该是我的吧!”孙思达立刻插嘴。 “小蕾是我哥的女朋友,大家都知道的呀!”培雯说。 “是又如何?她今天是我的舞伴。”孙思达力争。 李蕾站在两个男人中间,一边是新潮红领巾、紧衣窄裤管的时髦贵公子;另一边那个呢,因为将服预官早理个小平头,身上惯常朴素洗旧的衬衫西裤,嗅不出一点富贵味,气质全在眉宇间。 “Yesterday”音乐悠悠响起,灯光暗下,七彩灯以缓慢的速度转动着。 不必太费脑筋也能猜到,御浩一定是绅士的礼让,那还不如采取主动,把面子留给自己,李蕾将手交给孙思达说: “一切按舞会规矩来,我当然和思达跳。” 他们滑向舞池后,培雯拒绝几个男生的邀约,和哥哥走向角落的沙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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