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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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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复建过程,母亲就不断地灌输他这些观念,他不想听,也不愿被打动,猜测桑琳必是有苦衷,也一定为他忧心不已。但有时医疗进度太慢或受挫时,他也不免会怨怪桑琳,在他最需要她时,连个消息都没有,不就等于是抛弃他吗? 他又气又急,身体虽一日日转好,人却变得郁抑,不再像以前敦厚开朗的他。 半年后,他的身体一恢复,就迫不及待到台湾去,吴荷丽反对不了,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 但桑琳却消失无踪,辞了工作、卖了房子,连杜明峰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有板着脸孔的林伯母在,杜明峰不再多说什么,他忆起桑琳那段内外交迫的水深火热日子,觉得她太惨,即使有能找到她的线索,他也觉得还是不要透露得好。 她该有自己幸福的人生,而林世骏也该有自己的方向,两人不应该再没有未来式地纠缠下去。 林世骏的生活顿失去了目标,他想起桑琳曾说过的话:“我会装作世上没有你这个人,即使你死了,我下地狱,也绝对不认你!” 她就这么狠绝吗?就因为他有可能残废,而不能再给她安全感吗? 他恨、他不甘心,所以回洛杉机后,他努力地完成大学学业,比以前任何时候都专心投入。今年暑假以极好的成绩申请到哥伦比亚大学的电脑系,继续修硕士班。 为什么是纽约?因为这是他的出生地,也因为这曾是他和桑琳的目的地,没有她,他的人生依然要走下去。 况且,追赶那二十四个季节的冲动,已深陷在他血液里,成为生命的常态,不论桑琳在哪里,他仍是不由自主地追寻着,“年轻”二字早从他的字典中被删除了。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顶着风,唇抿得紧紧的,一个路口外,“蓝星”两个字在黄昏的朦胧中闪着耀眼的光芒。 在这个时刻,酒馆才刚营业,客人还不多,但“蓝星”的一个角落,已热闹地坐了一桌人,还飘着中国菜的香味,令人饥肠辘辘。 这菜色是由外面叫进来的,原是违反规定,但谁教来者都是大股东呢?现在的老板方安迪很好说话!若是以前的方琼安,早就几瓶酒砸过来了! 可琼安早在去年就嫁到加州的酒乡那帕,虽然不时以电话监督,但方安迪也只有哼哼哈哈的敷衍,反正她鞭长莫及嘛! 林世骏一走进来,表哥简维恺就招着手说:“阿骏,在这里,你来晚了!” “地铁坐过站了,你知道的,出过车祸的人,头脑都不太好……”他边脱外套边说。 “你那样是头脑不好,那我们算什么呢?”表嫂紫恩说,因为同有坐轮椅经验,所以,他们两个很谈得来。 “看来,我们也要撞一下才会变聪明喔!”另一头的叶辛潜说,他和妻子彭雅芯刚由矽谷过来。 “别胡说,看你们又闹他空腹喝酒了!”雅芯拿开叶辛潜的酒杯说。 “‘蓝星’的酒,不会醉人,只会醺人的!”简维恺笑着说。 最外头坐一个女孩,发发整齐地扎到脑后,露出年轻漂亮的脸庞,才二十岁,叫卓琍,由台湾来纽约学舞的,是紫恩的舞团的成员,他们一直想凑合她和林世骏。 “嗨,阿骏!”卓琍愉快地和他打招呼。 林世骏没有别的选择,只好坐到她旁边的位置。她立刻替他弄饮料、摆餐具,他转头加入谈话,特意忽略这些小动作。 今天他们是来讨论电脑生意的,近两、三年来,简、叶、林三家,由纽约、矽谷到洛杉机,形成了一个三角大网,初步合作的各种计画都非常成功,年轻一代不免雄心万丈,想再更进一步的来激发创意。 林家原是老大林世骐为代表,但已入法律学校的他有意仕途,对电脑没兴趣,责任便落到弟弟身上。 林世骏虽然年龄稍小,但他在台湾念大学时,早就是做生意的高手,因此说话老成,头头是道,让简维恺和叶辛潜都吓了一跳,不敢小看这个少他们好几岁的“后生”。 在很多方面,他完全不像二十四岁的生嫩。紫恩和雅芯私下常说他是怪人一个,于是,大伙常拿他的车祸做文章,开他的玩笑,他也不以为意。 酒足饭饱,话亦投机,在逐渐松懈中,客人多了起来,酒吧旁的钢琴声亦琤琤琮琮地响起,曲调优美而熟悉。 “听,是台湾民谣耶!”卓琍先叫出来。 正在他们这桌聊天的方安迪得意地说:“厉害吧?她是本酒馆特聘的钢琴师,叫Sunny,从台湾来的。” “Sunny”这名字像炮竹般在林世骏的耳旁炸开,他不自觉的站起来,此时,琴曲也恰好结束,那个“Sunny”调整位置,一头黑发,身材苗条而娇小,那柔柔纤秀的气质,正是他等了又等,找了又找的桑琳! “漂亮吧?介绍给你们认识一下,她可是我的……呃!中文怎么说?叫红什么知已……就是red powder……”方安迪不会用成语,又爱现。 “是‘红粉知己’啦!”和他演过中文话剧的雅芯说,大家早笑出来。 但林世骏则是相反地脸愈来愈臭。红粉知己是什么意思?他看着方安迪引桑琳过来,手还搭在她的肩上,那炮竹像炸到他的心底,他真想当场切掉方安迪的那只手! 桑琳此刻也看到他,脸白似雪,和黑色小礼服形成强烈的对比。她第一个想法是,阿骏复元了,不再缠白布、插鼻管,又是健健康康的人了,感谢老天!但接着接触到他的眸子,那怒火及恨意,彷佛他根本不愿意在此地遇见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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