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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一接过茶壶,月柔就后悔了。因为荣轩正趣味盎然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好吧!要看表演就让他看个够!

  月柔专心一志起来,那种茶道中的柔美禅定及自然婉约的功夫全在优雅轻巧的手指动作中,她想起日本淳和天皇“散怀”诗中的四名,是外婆教她的:“幽径树边看敬沸,碧梧荫下谵琴谐。凤凰遥集清千虑,踯躅归途暮始回。

  默念着,心澄静下来,顺利完成。

  “我一直想从你身上找出十年前的影子。“他看着她若有所思:“但似乎愈来愈困难。

  你十七岁的时候就和其他女孩不太一样,不是黎音所说玫瑰或兰花,而是一种清灵的混合体,最接近的名词大概是天使了。现在我却不知该如何去形容,有没有‘长大的天使’这样的说法呢?”

  仿佛又回到从前,他为她念着美丽的诗句,声音令人迷醉!不,他已不是十年前的荣轩,甚至荣轩也是假的,她不能再掉进陷井里。

  “我今天不是来吃饭或聊天的。”月柔一股作气地说:“我是来替我小叔求情的。”

  “哦。”他顿了一下:“我以为你是代替你奶奶来的。”

  “她都已经心脏病发作住院了,对一个快要灯枯油尽的老人,你还要怎么样呢?”她难过地说。

  “我父亲也是心脏病发,而且死了。死在四十八的盛年,是不是更让人遗憾呢?”荣轩的话由喉中迸出。

  “我奶奶为这件事早已受尽折磨,悔恨多年了。”月柔说:“难道你不能原谅她吗?”

  “除非我姐姐、父亲能再活过来。”他冷冷地说。

  月柔暗吸一口气,和他谈话实在不容易,她仍试着:“你明知道,人间有很多错误是无法弥补的。”

  “无法弥补,就要偿还。”他盯着她说:“你又为你小叔求什么?他一个大男人,连亲自来的胆子都没有吗?”

  “他想来,但不能来。”月柔说:“我知道你不会放过他。但他太太刚生下一女儿,才七天大,就有严重的心脏毛病,急需手术。如果你现在毁了我小叔,也等于断了他女儿的生机……”

  “这样,我的报复不就更完美了吗?”他望着杯子,不为所动。

  也许是这几天压力太大,她一下失去控制:“郑荣轩!这是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呀!你连她也要赶尽杀绝吗?”

  “我比你更懂得什么叫无辜的生命!”他对她吼道:“当我将我姐姐从梁上抱下来的时候,当我父亲死在我怀里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看到,你见过吊死的人吗?你见过猝死的人吗?他们的脸是痉痛苦扭曲的,即使七孔流血、魂魄散尽,仍不瞑目,因为太恨太不甘心了。”

  月柔捂住嘴,欲呕的感觉又来了。她来不及说一声,就冲向厕所,在马桶上干呕了好久,她才想自己一天都是空肚子,但恶心感老不散。

  马桶内只有一些胆汁,她恍惚看见一滩血水,是她亲手扼杀的孩子,她甚至连他的形体也凑不出,多可悲呀!荣轩说他怀抱着死亡,她却身上带着死亡呀!

  有人在外面叫着,一位女侍走进来很着急,以你发生什么意外了!

  月柔谢过她,努力清理自己。打开厕所的门,荣轩仍在那里,一脸焦虑。

  “你还好吗?”他说。

  “我没有事。”她回答。

  两人回到小室,餐点已在桌上,她实在没胃口,荣轩强迫她吃,说她苍白又虚弱。

  “你不必关心我,”她疲倦地说:“我只想知道,我求你,有用吗?”

  “你吃了这碗面,我才告诉你。”他坚持着。

  争辩无效,月柔只好不甘愿地拿起筷子,面的鹇味道,一下子勾起她的食欲,没多久竟一口一口吃光。

  “我吃饱了。”她将碗一推:“你可以说了吧?!”

  他看她良久,像捉老鼠的猫,在她以为只是耍她时,他突然开口:“如果我说,你求我有用呢?”

  月柔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敢相信地问:“你愿意放过我小叔?”

  “这由你来决定。”他不动声色地说。

  “我?”月柔完全不解。

  “是的。我放过了他,你拿什么交换?仇恨之心无法轻易平息的。”他眼眸紧锁着她。

  “我除了花圃花坊,什么都没有。而这些也是属于盛南的,我能有什么可以交换的呢?”

  她几近绝望地说。

  “我不要花圃花坊。”他一字字地说:“我只要你。”

  月柔太震惊了,脑中一片空白。

  “我要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已经准备了一栋房子,你只要把衣物带过来就够了。”

  他用谈生意的口吻说:“我们不全要在同一个屋檐下,还要同睡一张床……”

  “同居?”她终于能思考:“当你的情妇?”

  “随你怎么说!”他依然态度冷静:“反正我们要在一起,出双入对,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为什么?是为了羞辱沈家吗?”月柔咬着牙:“我告诉你,那是没有用的,沈家根本一点都不在乎我!”

  “但毕竟是沈家人,流着沈家的血。”荣轩语气强硬:“你不是为沈绍扬来求情吗?放过他,总要有另外一个人付出,不是吗?”

  月柔好想扯下他脸上那个面具,也顾不到揭旧疮疤的痛苦,她忍不住说:“十年前你欺骗我、羞辱我、利用我来为你姐姐报仇,难道这些代价还付得不够吗?”

  提到过去,他也无法再冷静,他目光灼灼地说:“还不够!你逃走了,不是吗?逃到日本、美国那些不知名的鬼地方!十年来,如雾缥缈,现在你终于回来了,正是我们做个了结的时候!”

  “我不会再让你愚弄我了!”她颤抖地说:“我再不是当年那个愚蠢无知的小女孩了。”

  那个月柔并愚蠢无知。“他低低地说:“她温柔纯真、百依百顺,爱得忠诚,爱得细腻,像个天使……”

  “够了!我不要再听了。”她用手拼命捂住耳朵。

  “我要那个月柔回来!”他抓下她的手:“一样温柔,一样顺从,一样可以为我生、为我死。”

  “不!”她挣脱他的触碰:“你堂堂一个盛南的总裁,要找这样的女人何其多,你可以一呼百应,为什么来招惹我?!”

  “没有错,我可以一呼百应。”他靠近她说:“但是她们身上都没有我复仇的印记。”

  月柔闭上眼,希望一切只是一声恶梦。

  “如果我不愿意呢?”她缓缓说出。

  “很简单!我现在是操纵傀儡戏的人,手上牵着你大叔、你小叔、你的合伙人,还有他们的家人。我可以把线一放,将他们扔在火坑里,烧个片甲不留。”荣轩不容她转开脸:

  “而你能解救他们。”

  又是一个惊愕,月柔不相信地问:“你是说,只要我和你同居,你会停止所有的复仇计划?!”

  “是的,我不会再动他们。”他面无表情地说:“只要他们表现良好,我会公私分明,生意归生意。但他们若有影响盛南经营的举动,我仍要干预,但与私仇无关。”

  太不可思议了!他会不会又在使诈?毕竟他曾骗过她一次呀!

  “我不懂,为什么要我……”她好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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