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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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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白卡片上,几个潦草的字:祖母病危,请速回。 敏贞身体一矮就昏了过去,在晕眩的光彩中,她想我不能死,不能比阿嬷病得更重,我不要像母亲一样¨ 广播说有台风要来,早早就细雨不停,风呼啸不断。中午过后,街道就罢业收市,依山傍水的秀里,静静地、认命地伫立在大自然的狂肆之中。 入夜后,风雨更加大,百年老宅都抵不住愤怒的风雨席卷,微微晃动。雨倾盆,水奔流,卡着巨木,冲倒屋宇,四周充满倾颓撞击的声音。 敏贞站在紧闭的窗前,想着才刚下葬的祖母,新坟是否够牢?泥土会不会冲走?人死后若有知觉,这样漆黑恐怖的夜,躺在懦湿的地底,一定很难受吧? 窗外又一声巨响,像轮子飞奔落地,来自西院。她想到树王和藤萝,它们根基够深,应该不会倒吧? 念头一转,她就彷佛听到有断木在小溪挣扎流着。她必须看看是不是树王! 走向后门,勉强开了门栓,风雨灌了进来,害她差点摔倒。 “你在做什么?”绍远跑了来,用力关上门。 “不要你管!你不配管我!”她又要去抢门栓。 这一个多月来,她几乎不和他说话。在医院、家里、守灵、做七、葬礼,人来人往中,她总是垂首低位,任何人在她眼中都停留不到几秒钟。 由于玉满过世,没有人觉得她异常,还认为她是悲伤过度,表现出对祖母的孝心。她的哀痛绝望又岂能为常人道?只能藉着祖母的死,尽情地哭。 绍远几次要安慰她,都被她躲开,他还敢说什么? “你疯了,外面风雨那么大,还有山洪的可能,你出去做什么?”他叫着,挡在门前。 一碰到他伸过来的手,敏贞立刻如触电般往后跳。她发誓和他形同陌路了,她竟又再次回答他的话?她咬住牙,转身直直往房间走。 “敏贞,不要这样!”他在她关门前,一脚踏进,“你难道永远都不和我说话吗?” 她和他比着力气,他硬从门缝挤进来,说:“就因为我不听你的摆布吗?就因为我不再受你利用,配合你吗?” 他竟敢把罪推到她身上?在他做了那可恶的事后,不但没有解释一言半句,还敢进她卧房指责她? “出去!我恨你!如果可能,我永远不要见到你!”她忍不住叫着:“出去!出去!” “你一定要把我们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吗?”他脸上有着痛苦,“你就那么一心一意要毁掉我吗?” “被毁掉的是我!”她差点喘不过气来,“你……你丧心病狂,竟敢对我做那种事……你背叛了我……” 她感到那熟悉的噎塞,是气喘的前兆!不能在这节骨眼发病,她喘口大气,努力调息肺和气管,但一连串的咳嗽迸发出来。 “敏贞!”他抱住她,猛拍她的背。 别碰我!但她说不出话,只能摇头;最后,奇迹似地,气通了,她挣脱着,他却不放。房子一阵天摇地动,风声雨声,还有一些奇怪的轰鸣声,两人一个不稳,双双倒在床上。 “你要再一次强迫我吗?”她捶打着他说:“你下流无耻,你人面兽心,你……我好恨你!” “敏贞,你的恨也让我开始恨了!”他压住她说:“为什么我们不能静心谈谈?我知道你阿姨过世,不是好时机,等我从香港回来,等我……” 尖锐的人声打断绍远的话,有人在大叫:“淹水啦!淹大水了!快来帮忙堵呀!” 继起的声音使这洪荒似地黑夜变得凄厉鬼魅。 这就是四十八年著名的八七水灾,中南部十三县市受害,农田道路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创,台湾成了一片水乡泽国,处处都是汪洋弥漫。 树王和藤萝都被冲到遥不可知的远处,西院山形崩塌,古道阻隔,再没有女子的哭嚎声,美丽的白蝶花也只留在不堪的记忆中。 水灾后,绍远去香港接洽建成衣厂的事,代表黄家、邱家和朱家。没多久,纪伦也带着宜芬去会合。 九月中绍远回台湾,发现敏贞在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向家专办理休学,不知去向了。 她再一次离家出走,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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