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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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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不能像敏月一样,正大光明地提着几大皮箱由大门出去,外加众人相送。她要怎么走呢?她也不能投靠任何亲戚,天涯茫茫,她要往哪里去呢? 元宵节过完的那个清晨:四点不到,敏贞就提着打点好的小包袱,穿过西厢院,爬上后山,打算由纪仁叔所提的古道走到另一个小镇。 才夜半时分,鸡末呜,月亮微偏西,圆大的银盘给她一路的陪伴,使四周不至于太过荒寂可怕。 也许是心事太多,她并不在意那黑暗中的森森鬼气,只是天寒露重,几次冷得她非用跑的不可。 经过树王时,她停了一下。冬天的一季凋零,叶稀些、花少了,但芽苞因嗅到春意,又隐隐待发。 “我可能再也看不到你们了。”敏贞轻轻的说:“你们彼此留给对方一个空间,别争得你死我活,好吗?” 她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拔了几朵藤萝上的白蝶花,当作对故乡最后的记忆。 太阳光芒透伸,大地转亮时,她已经过了祖师庙。 她揉揉双脚,小心地保持精力,知道前面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孤独的人不能跌倒,所以,她会坚持到底的。 第四章 民国四十六年,春分,台北古亭区 植物园往北走,在日据时代是属于日本达官贵人的宿舍区,所以留有好几排灰墙高筑、庭院深深的大宅,如今拨给了政府高级官员,还不时有宪兵和警察站岗巡逻。 然而,其中也散布了不少低层职员的房舍,狭矮的日式建筑,一间紧挨一间的群集,加上后来人的添盖及阻隔,原本已够窄的巷道更加蜘蛛网般复杂混乱,常常有很多人进得去出不来,在里面绕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敏贞也是过了好一陈子才摸熟路径。 她一手提着用草绳绑着的猪肉、蔬菜,一手拾着四只鸡蛋和白面线,小心地注意着地上漫流的水渍。 这一餐花了她九块五毛,算是奢侈了,这笔钱若以她平常的方式用,是三天的伙食费呢! 但今天是她二十一岁的生日,说起来是她可怜母亲的受难日,没什么好庆祝的,偏偏智泉和美琴两兄妹起哄,她才不得不依故乡的习惯,煮锅鸡蛋面线来表示一下。 故乡……她已经离开整整两年的地方,话题似乎很遥远,但那里的许多人和事,仍在她内心隐隐作痛着。 她拐进一个窄巷,尽头是个门已拆掉的入口,她低头避免撞到横斜的梁木,眼前豁然开朗的是铺青石板的日式庭院,抬头可见丽日晴天、白云悠悠。 可惜院子早已经荒废,只有石缝墙隙恣意长着一些没人理花乱草,成了大家停脚踏车和放置杂物的地方,偶尔可见鼠辈奔窜,惊得人哇哇叫。 这里原是法院的宿舍,分配到的人赚脏乱破旧,一有办法就搬出去,再将房子出租,坐收其利,因此,附近就慢慢慢聚集了一批来台北打拚的外乡人。 这前后左右的木隔窗里到底住了多少人,敏贞并不清楚,房客总是来来去去,大家为生活早出晚归,碰上了也说不到三句话。 她和美琴全盘的那一间在右手边,窗外挂着一个生锈、也没什么声量的风铃。玄关纱门处有个塌了一角的小台阶,智泉正坐在那儿。 “你来早了。”敏贞一看到他就说。 “下午学校没有课,我在图书馆坐一下,就直接走过来了。”他一脸笑意地迎着她。 智泉是师大的学生,今年就要毕业了,他长得中等身材,眉清目秀,天生一副乐观憨直的模样。他总让敏贞想起绍远,他们两个都充满农家子弟奋发向上的努力和决心,只是智泉没有那么令人不安的深沉和野心。 “美琴不知道你会早到,所以还在店里赶客人的衣服呢!”她边开门边说。 “没关系,我今天是来见寿星的。”智泉一踩到地板,地板就发出吱嘎声,“我好像又变重了,音响效果愈来愈大。” 有几段地板是裂开又钉的,平常走路都要避开。 敏贞拉起窗帘,天光照进,立刻显出屋内的寒伧。几坪不到的小空间内只有自搭的长桌、一个绣架和两张椅子;晚上她们就睡在有纸门的塌塌米小室里,像极了长方形的箱柜。 由于女孩子的洁浮巧思,智泉仍觉得这屋子很美。墙上贴着敏贞在旧书摊习的仿画、美琴的女明星海报、窗帘上的蕾丝、编织的小玩意,还有瓶里的几朵白花总散出一股淡淡的诗情画意。 而敏贞就是其中最雅致的诗,最美丽的画。 他一等她回过头;就把藏在身上的两样礼物拿出来。 “你还习东西做什么?”她眉头微皱地说,“也只不过穷学生一个,干嘛浪费呢?” “一年难得一次,怎么叫浪费呢?”他见她不动,干脆自己打开第一个小巧的贺纸盒,“生日蛋糕!平常舍不得吃,今天借你的江也来洋派一番。” 他看着涂着奶油的小蛋糕,不知该高兴或生气,她实在不愿意智泉这样破费。 “那是大家有福同享。”他又拆了第二个包,“这个是专门给你的。” 当他拿出那本欧洲画册时,她看傻了眼,简直无法相信。 “我很早就注意到了,每次去逛书店时,你都爱翻这本书。”他献宝似地说:“所以我就下定决心要习来送给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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