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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入山证,方才在山下,那个三分发男人给她的,她竟在手中绞半天,就像绞她的手帕一样。

  “对不起,老李,有点绉了。”司机略带歉意说。

  “没关系,改天再和老张换个新的。”老李又念着入山证,“徐平,林阿素。

  你老婆吗?”

  “是呀,她很害羞,不太说话。”司机说。

  君琇几乎跳了起来,脑袋像被人敲了一记,整个清明。天呀!老婆?!林阿素是这个人的老婆?!

  她想大叫她不是林阿素,但喉咙仍干哑,发不出声。

  栅栏打开,车继续走,彷佛大势己去。

  这个徐平真奇怪,连自己的老婆都会带错?!这么多天来,君琇第一次有想笑的冲动,太荒谬了。

  也许是天太黑、雾太浓,她又斗笠方巾的,他才搞错吧?!不管了,至少她避开了阿祥,徐平若发现她不是林阿素,必会送她回碧山,那是明天一早的事,她还可以赶去台南,赴福嫂中午的约。

  她不再颤抖,心亦渐渐平静。

  过了关卡,正霄总算松了口气,外人是进不来了。今天碧山气氛有些诡异,平白无故多了一些人。

  他们准时五点在车站等,阿素没有到,那批人倒大摇大摆来,一看就知道是外乡人,而且不是善类,为以防万一,他一直待在卡车上。

  车一班班走,灯也亮了,就是没阿素的影子,他们猜她不是坐错车,就是下错站,只能在那儿干著急。

  六点半,阿素终于到了。正霄二话不说,车开了就走。一路风驰电掣的,现在应该可以放慢了。

  要适应一个新身分对他而言轻而易举,这些年来他不知换过多少称呼,反而回到学校当自己,最初还不太习惯陆正霄三个字呢!

  至于假老婆,他仍有微词,但为任务也只有忍耐,何况一个乡下女孩,会比枪林弹雨或毒蛇猛兽还可怕吗?

  他原本不把心思花在阿素身上,但这女孩太安静了,静得有些怪异,从头到尾没说话也没有动作,像一尊石像,车子转弯跳动,她都不受影响,忍不住叫人纳闷。

  徐升说她有些低能迟缓,但到什么程度呢?照目前看起来,话听不懂、反应钝、一趟车可花双倍时间搭、包得满头满脸,连眼睛都遮住,病可能还不轻呢!希望别惹出更大的麻烦才好。

  关卡后十分钟的车程便到山庄。环山的谷地,一排排像营房般简单粗陋的建筑,全是木头盖的,是日据时代的林场宿舍,如今归林务局管,供伐木垦地的工人居住。

  由于电线未接,整个山庄靠个小型发电机,供电有限,一入夜便漆黑一片,家中的小灯泡,明灭不定,常不济事,所以有人干脆用煤油灯或点蜡烛。

  今晚上弦勾月,星星明亮,一群人坐在板凳上,凑在办公室旁唯一的一盏路灯下聊天,虫声唧唧,人语喁喁。听到车声,看到灯光,全围拢上来。

  “徐平呀,老婆接到了没有?”在山庄负责开卡车的老杜说。

  “接到了,车我也平安开回来了。”正霄说:“谢谢你啦!”

  “你还真能开,以后缺司机就找你。”老杜说。

  “没问题。”正霄嘴上应着,心里可不愿意,没事还是少下山好。

  另一头有几个边哄孩子,边摇蒲扇聊天的妇人,见有女眷来,也走向前,拉着才下车的阿素问东问西。

  “你就是徐平的新娘呀!”老杜的太太美珠说:“你叫什么名字……”

  “……林阿素。”君琇的语气有些迟疑,彷佛不确定自己的名字。

  为了说话,阿素把方巾解开,夜太黑,正霄看不清她的表情,至少知道她会说话,声音细而柔软,令他有些意外。

  “你是哪里人呀?!”另外住在他们隔壁,老洪的太太阿彩问。

  阿素愣在那里,像答不出,只把头转向正霄。天呀,她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还能搭车到碧山,也真是奇迹。她小时候发的那场烧一定很严重。

  “她是屏东恒春人。”正霄只好帮她回答。

  “几岁啦?!”又有一个抱着婴儿的太太问。

  阿素又望着正霄。正霄暗暗叫苦,什么?!连自己的岁数都不知道,不等于是白痴吗?看徐升给他惹的祸。

  “她二十岁。”为怕出更大的糗,正霄紧接着说:“阿素坐了一天车,累昏了,要早点休息了。”

  他推着她往分配的宿舍走,老杜在背后笑着说:

  “春宵一刻值千金呀!”

  正霄只有满心无奈,但求这阿素睡相好些,别踢人打呼就好,他可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宿舍年代久远,屋顶倾斜,木头一根根的,蚀霉蛀痕清晰可见,静攀着蜘蛛和壁虎。小小的空间,一半是木板床,一半放桌子和长凳,因着泥土地的凹凸不平,看来都有些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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