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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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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喜欢绍远吗?他可常常编草蚱蜢、竹蜻蜓来给你和敏月玩呢!”惜梅说。 这一次小敏贞迟疑了一会才说:“我也不喜欢他,他是男生,又脏又臭,而且脚丫好大一个,难看死了!” 这番童稚的言语,让惜梅忍不住笑个不停。 唉!这漫长艰苦的岁月,也只有敏贞这朵小解语花,能带给她一些欢乐。 当敏贞的呼吸声沉稳传来时,她仍无法入眠。 月光照到床头,清辉柔和。她由枕下取出由小荷包装装的四封信和书签,曾经相思情浓的纸笺,随着岁月,也逐渐泛黄了。 哲彦此刻身在何处呢? 她心中念着相思词旬,双眼渐渐阖上。 不知多久,她来到一个迷宫般的巷弄中,到处是烟雾弥漫,像分不出日夜、天地的所在。 远处有人语,彷佛是她日日期盼却不得见的人。她急着循声而去,东转西绕,心里想的是哲彦。 猛回头,那人就坐在石椅上,她也乐地向前一步,烟雾由眼前散开,那笑盈盈面对她的人,竟是纪仁! 醒来醒来,又是梦,同样的梦,不同的场景,都是哲彦变成纪仁! 她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惊坐起来。为什么老作这种梦呢。 真叫人沮丧又怅惘呀! 这事太荒唐了!哲彦是她的夫婿,她对他的印象却退到模糊的黑白照片上;而纪仁非亲非故,却常清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这些年,她想哲彦,就不由得想起纪仁。白天她尚能用心在哲夫上,但一入梦,一切就混淆颠倒起来。 对这无可奈何的事,她有一丝罪恶感,但也只能解释成她四年不见哲彦,而纪仁两年前还来拜访她的缘故吧! 唉!年华渐老,战争可有结束的一日?会不会像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呢? 惜梅到了大稻埕,才发现城里景况比乡下更凄惨。 台北是总督府所在,是盟军飞机攻击的主要目标,常数架飞机一排齐齐扫射,处处可见断桓残壁。 如此情况下,自不是四年前惜梅北上所见的繁荣景象。能走的人早疏散乡间,非留下不可的人,则忧惶恐惧,四处挖防空壕、做沙包;甚至连以前热闹的圆环夜市也给翻起来,做成大畜水池,以便救火之用。 惜梅白天和秀子守在永乐町的店面,有空袭警报便到防空壕躲,听着远方的爆炸声;晚上则用黑布遮窗,防灯光外泄,在一片荒凉的寂静中,忐忑不安地入睡。 他们经过好几天,才习惯这炮火轰炸下的日子。 惜梅来的第三日,便由哲夫口中,知道纪仁学成回国的消息。 他终究没随哲彦的脚步去中国,反而习完医,可以回来开业了。 他仍在从事地下工作吗?这两年他也是音信渺茫,听到他回来,惜梅一时理不清心中的情绪,以至于差点漏掉哲夫下面的话。 “……纪仁的船在基隆外海被美军击中,船斜了一半,很多人逃生不及,淹死了。幸好纪仁泳技好,游到附近礁石。他在台北医院,如今还昏迷不醒。”哲夫说。 惜梅一听,整个人愣住,她急急地问:“他怎么会昏迷?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太清楚,邱家人都不在,我是听下人说的。”哲夫说。 不知好坏结果,惜梅一直忧戚着。想他那么生龙活虎、聪明风趣的一个人,没有意识地躺在床上,她的心就有说不出的痛。 她的心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会令她寝食难安?就在咫尺的距离,她好想去看他,但又以什么理由、什么身分呢? 他是哲彦的好友,她以好友的妻代为探望,应该不碍礼数吧?! 经两日火般的煎熬,她决定要做些什么。其实她并不确定,只告诉父亲,她要到车站前买书,便和秀子乘人力车出发了。 车到了总督官邸后的明石町,惜梅就喊停。到了此刻看见医院砖面的文艺复兴三层建筑,她才下定决心,非见纪仁一面不可。 “我们还没到台北车站呀!”秀子莫名其妙说。 “我要先去看一位朋友。”惜梅冷静地说。 进入大厅,问明病房号码,惜梅依然不迟疑。怕什么呢?纪仁不会知道她来过的。 八月的艳阳由走廊的窗口洒进,微尘静静地舞着。 纪仁的房间很意外只有一位工人守着。纪仁躺在雪白的床上,眼和唇都紧紧闭着,他仍是两年前在竹架凉亭的那个人,不过却不再神釆飞扬地谈笑了。 “您是来看少爷的?”工人恭谨地问她:“请问您是……?” “我是少爷的朋友。”惜梅简单说:“少爷好吗?怎么没有看到邱老夫人呢?” “少爷昨天醒了,一切都平安。夫人他们都回去休息,只留下我当看守。”工人说。 谢天谢地,惜梅欣喜地想,他总算无恙了。既是如此,她也可以走了。 站在床头,惜梅对工人说:“邱少爷没有事就好了,我就不打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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