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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不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先跟我回家,好吗?”他握住她的手,“晚上我陪你出去玩,随便你去哪里——”

  “你以为我喜欢出去玩?”她哼一声,“我只是不愿呆在那牢笼一样的家里,还有人在虎视眈眈的!”

  雷文忍住了要说的话,别让她火上加油了,随她怎么说吧,只要她肯回家。

  “那么随你,走吧!”雷文催促。

  黎瑾冷冷的,定定的看着他,那眼光使人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似乎是威胁,是要挟。

  “要我回去可以,但是——有一个条件!”她一字字说。

  “条件?”雷文皱眉,“说吧!”

  “她和我之间,你选择吧!”她说,一点也不理会他脸上的改变,“听她的或是听我的,你自己决定!”

  “小瑾——”他为难的。

  “别叫我,你可以冷静的考虑!”她沉着脸。

  他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这的确是强人所难,妈妈和太太间,有什么选择呢?何况妈妈是那么爱他——他咬咬牙,无可奈何地说:

  “我以后听你的就是!”

  黎瑾得意的笑了,刚哭完的笑脸,的确使人有啼笑皆非的感觉。

  “听我的,这是你自己说的,”她说,“如果以后再发现你像今天一样,你就——永远见不到我了!”

  “走吧!”他不置可否的。

  “当然要走,”她站起来,“而且,永远不再回来!”

  雷文再皱皱眉,他知道她话里一定有文章,但他不想问,问来也是麻烦。

  “小瑾——”一个苍老的,怯生生的声音拉住了他们,是躲在门后面的阿丹,“你真——不再回来了?”

  黎瑾看着她,坚决的点点头。

  “你可以来看我,阿丹,”她说,“以后——我们会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

  “小瑾,别任性,你哥哥并不是真骂你,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这是你的家!知道吗?”阿丹几乎快要哭了,她知道黎瑾说得出做得到。

  “放心,阿丹,她会回来的!”雷文安慰着。

  黎瑾扬起头,大踏步走出去!似乎,她真的不回来了。

  9

  屋檐下的雨水,一滴滴的往下滴,这种令人生厌的毛毛细雨,已连着不停的落了一个礼拜。

  亦筑呆坐在窗前,视线投在牛毛细雨丝织成的网中,那些纷乱的,无头绪的雨丝,就像她现在的心情,她不知道怎样才能使自己静下来。

  近一两个月来,她显著的有了些自己都能觉察的改变,她变得沉默,不爱开口,也不再爱笑,一向最重视的功课,也不能令她集中精神。她瘦了些也憔悴了些,虽然她努力掩饰,努力振作,却不能快乐起来。若说只为之谆是不确实的,黎群,风雨无阻的每星期天等在巷口,推不掉的陪她做礼拜,这才是她最大的烦恼。

  她知道对男孩子敷衍不得,尤其你不预备接受他的,一开始就得拒绝,否则就是麻烦。黎群,她不知道拒绝了他多少次,他仍照常来,这使亦筑不知该怎么好了。

  她曾暗示过他、爱情不是皮球,不能抛来抛去,她爱上一个人,即使那个人欺骗了她,她所付出的感情也收不回来了,感情可不是金钱啊!奈何,他装做不懂!

  今早去教堂,自然,黎群已等在那儿,她冷淡的对待他,整个礼拜过程没跟他说一句话,礼拜完了之后,黎群请她下午看电影,她正要拒绝,突然,看见楼下有个熟悉得令人心脏发抖的影子,来不及回答,她急忙冲下楼,做完礼拜的人潮冲得她什么都看不见,她又急又紧张,又不能叫,眼着,黎群也赶到了,她只有废然叹息,随着人潮走出教堂。会是他吗?那个看来十足像他的背影,真会是他?之谆?她记得以前他说过嘲弄的话,“教堂的牧师懂得还没有我多!”他会去教堂吗?

  回到家里,整个脑子都被这件事所充满,之谆会去教堂?多么不可能的事!若不是他,她看见的是谁?为什么那么像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幻觉吗?若是幻觉,表示她仍是多么记挂着他,虽然有些欺骗,然而,那的确是一段真真实实,甜蜜得像梦幻般的爱情啊!

  “亦筑,不——出去吗?”淑宁不知何时站在她背后。

  “啊——妈妈!”亦筑吃了——惊,“你不是在午睡?”

  “早起来了!”淑宁淡淡地说。脸上似存隐忧,眼睛不时瞄向窗外,“你在做什么?”

  “看雨!”亦筑说。

  “看雨?”淑宁笑起来,“你不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

  “看雨也未必多愁善感呀!”亦筑仍坐着,“我只觉得有点闷,有点无聊!”

  “那么——出去走走吧!”淑宁又看窗外。

  “我是想出去的,只是这雨太烦人!”亦筑摇摇头,“不如陪你聊聊天吧!”

  淑宁看着亦筑的脸,好半天,才叹息说:

  “亦筑,你真的不知道?那孩子在雨里已经站了一个多小时!”

  “谁?谁站在雨里?”亦筑惊跳起来。

  窗外的竹篱笆旁,一个瘦瘦的,高高的人影,他穿着一件奶白色的风雨衣,没戴雨帽,雨水,己淋湿了他的头发,可怜兮兮的挂在额头,可能站得太久,他显得僵直了,他那眼中,依然有不死心的企盼光芒,他是黎群。

  “是谁?黎群吗?”淑宁问。

  “啊!”亦筑一震,迅速的坐下来,仿佛在躲避什么似的,“谁让他等的,真是!”

  “他是谁?”淑宁再问。

  “黎群,”亦筑懊悔的,“不知道要怎样才会使他死心!”

  “唉!”淑宁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她为什么?又为谁而叹,“简直是一团乱线,又是父亲,又是儿子!”

  “妈——”亦筑的脸包变了,“还提这些做什么?那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却是难忘的事,”淑宁无奈的,“亦筑,你以为妈妈看不出你的心事?你以为妈妈不明白你的困难和痛苦?你以为妈妈看不出你的消瘦和憔悴?”

  “妈!”亦筑感动的望着妈妈,瘦小、苍老的淑宁仿佛是一个恋爱的天使。

  “爱情,并不是只属于年轻人的,我明白,”淑宁搂着亦筑的肩,“只要环境许可,任何人都能相爱,是吗?爱情是没有任何条件的!”

  “妈——”亦筑不知道说什么。

  “妈妈也曾年轻过,自然也爱过,”淑宁脸上一抹动人的光辉,“妈了解你的感觉!”

  “妈妈!”亦筑抱住妈妈的腰,泪水静静的流下来。

  “我看过你的圣经,有一句说‘爱是恒久忍耐’,这个恒久忍耐,你能懂吗?”淑宁继续说,声音平静而动人,“看似很易,去做时不知要付出多少痛苦和眼泪,亦筑,你是教徒,你应该比我懂,你一生的道路,上帝早为你安排好了,还有什么,要自己担心呢?”

  “妈妈!”亦筑把淑宁抱得更紧一点,她多么幸福,她有个这样好的妈妈!

  “孩子,记住,属于你的东西,别人抢不掉,不属于你,你永远得不到,懂吗?别折磨自己!”淑宁说。

  “我——懂,好妈妈!”亦筑含泪笑了。

  “那么,打开门,让那个孩子进来,”淑宁命令的,“这种雨,会淋得人生病的!”

  “妈——”亦筑犹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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