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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可以把详细的计划和需要的经费告诉我们。”宁儿很有分寸,“我们考虑。”

  “办老人院是我一生的志愿,得两位大力支持,我――感激不尽。”士轩说得颇激动,眼中泪光闪动。

  “别说感激,我们只尽一点力。”宁儿说。诺宜一直微笑地望着士轩,很欣赏地。

  在回家的路上,她们都坐一部车,让司机开宁儿的车回去。

  “姑姑怎么不来?”雪曼问。

  “有位英国太太约了姑姑,她好欣赏姑姑的绳结玉石,她想买一批带回英国。”诺宜说。

  “士轩跟你感情很好?”雪曼再问。

  “啊!”诺宜意外地红了脸。“我们是谈得来的好朋友,他是个有理想的人。”

  “很难得一个有理想的人。”雪曼赞。“但是他并不年轻。”

  “他外表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大些,他有三十五岁。”诺宜说:“他从小半工半读,接下来又工作得非常辛苦。”

  “他没有家人?”

  “领养他的老人过世之后只有他,老人院的土地是老人留给他的,地上面的一切是他工作的钱加上政府资助一部分建立的。”

  “他可以申请更多政府资助。”宁儿说。

  “香港政府重视的不是老人院,是学校,是教育。老人是被忽视的一群。”诺宜解释说:“士轩一心办老人院一方面是社会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对收养他的孙伯伯报恩。他常常说,没有孙伯伯就没有他,当年孙伯伯收养他时已六十多岁,所以他对老人特别有感情。”

  “姑姑认识士轩?”

  “见过。在教会里见过。”诺宜笑。“士轩的老人院比较特别的是,他们让老人们都有机会接触宗教,让老人们更有精神寄托。我们都是基督徒。”

  “诺宜,谢谢你让我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雪曼由衷地。“我会尽力支持他们。”

  “我替全体老人和士轩谢谢你。”

  “大学毕业,你是否加入士轩的行列?”宁儿半开玩笑。

  “原本我预备出去做事,用赚来的钱支持他,因为老人院一直不宽裕。现在有你们支持,我会去帮他。”诺宜肯定地。

  宁儿拍拍诺宜的手,她喜欢这样的朋友。现代的年轻人难得有理想,大家都一窝蜂地向钱看,诺宜和士轩很难得。

  宁儿突然想起自己,她有理想吗?生活了二十年,仿佛只为成长而成长,像所有人一样读书,她真的没好好想过读完书以后做什么。当然她会工作。但那不是理想。

  理想?她笑了。这年代还有人讲这两个远古的字:理想。

  “在想什么?”雪曼注意也很久了。

  “想――怎样帮士轩跟诺宜快些达到理想,把老人院办得更好。”

  “士轩想的是使老人生活得好些,有尊严些。”诺宜说:“士轩重视尊严,就算寄人篱下的老人她该有。下次你们可以看看老人们,他们与其它老人院的老人不同。“

  宁儿有点肃然起敬。尊严,不是大多数人能想到的事,她也没有概念。

  “下次一定见那些老人。”她说。

  这个晚上,她们又在诺宜的姑姑家里吃着美味的杭州菜。

  “你让那英国太太带走你的宝贝吗?”雪曼很有兴趣地问,她不说“买”。

  “她选了一批。”姑姑淡淡地。“我会卖给她,因为她懂得欣赏。”

  “你怎能确知她真懂?”宁儿说。

  “她真懂。”诺宜抢着说,她今天非常兴奋,讲了比平日多很多的话。“她第一次来我们家看到姑姑的宝贝,惊喜而感叹地说‘这就是中国女人最缜密温柔的感情结晶了’。她的意思是姑姑把自己的感情完全贯注在那细碎又繁复的绳结中,她真的懂。”

  雪曼震惊地望着姑姑,一个女人能把全部感情贯注在编织纯洁的玉石中,多浪漫的情怀,多感人的事实。

  那绳结若是一个人呢?那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有那么一个人吗?

  她不便问。

  “有机会但愿能见到这么懂感情的英国太太。”她说。

  “她会再来。每次来港她必来此地,她已是姑姑的好朋友了。”诺宜说。

  姑姑只是微笑。她从不解释自己的事。

  回家之后,雪曼兴致极好,拖着宁儿聊天。

  “诺宜是姑姑兄弟的女儿?”

  “不是。诺宜告诉我她并非姑姑亲生侄,她们没有血缘关系。”

  “她们看来极亲密。”

  “姑姑是个懂感情又重情的女人,有没有血缘关系不重要,她很爱诺宜,”宁儿说,“诺宜说过,姑姑栽培她,全心全意。”

  “她们引起了我的好奇。”雪曼说。

  “并不奇怪啊,她们。”

  “你不觉得姑姑背后有个故事?她为什么全心致力于玉石绳结?她没有感情寄托。“

  “每个人背后都有个故事,阿姨,甚至你,有时我也不懂你的神色,你眼底深处的忧伤不因为姨丈。“宁儿大胆说。

  “你――”雪曼意外,很快地掩饰。“你的阿姨是个最简单的人。”

  “我想我不会错,”宁儿笑了,“简单并不代表没有故事。也许今天你不想往事再掀起来,你有你的原因,但故事在那儿。”

  雪曼怔怔地望着宁儿说不出话。

  “否则那天在姑姑那儿你不会流泪,”宁儿握住她的手,“那眼泪不是为姨丈。”

  雪曼的眼神又变得黯然神伤,泫然欲涕。她凝望着宁儿半晌,站起身来慢慢走回卧室,她仍是什么都不说。

  生活还是一样地过,宁儿觉得与雪曼更亲近一些,她们的心更接近了。

  林士轩扩建老人院计划由诺宜带来,雪曼和宁儿都看过了。计划书非常好,非常详细完整,但费用太高。这是陈汉说的。

  “一千万?不,雪曼,你不能出这笔钱。”他认真地说:“不是你付不起,但会影响你,影响律师楼。”

  “那怎么办呢?”雪曼天真地。“我已答应了林士轩。”

  “别担心,让我来跟他谈,”陈汉拍拍心口,“他可以缩减计划,或者分期执行。”

  “你不反对我支持他们?”

  “钱是你的,何况这有意义。”

  “你知道我很想帮那些老人,而林士轩这间老人院与其它的不同。”

  “我知道,他令老人活得有尊严,”陈汉笑,“宁儿告诉我了。”

  宁儿?雪曼有点意外,她并不知道宁儿和陈汉时有接触,立刻又想到,她签了律师楼的监管权给宁儿,他们必然有联络。

  “请你尽量帮他们想想法子。”

  “还有一个办法,找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支持,我们就不必一次付一千万这么多。”

  “到哪里去找志同道合的人?”雪曼问。

  “香港人乐善好施,前阵子救济水灾的事,你忘了。”

  “如果我是电视台就好了。”雪曼说。

  晚上,宁儿又提起这件事。

  “一千万是多了些,我以为几百万就行了,”她摇头,“我们不能令陈汉为难。”

  “他很好,他提出几个建议,看他怎么和林士轩谈。”雪曼是有她特殊的天真。“你想想有没有人会有兴趣与我们合作?”

  “合作捐钱?”宁儿说。立刻,脑子里浮起何啸天的影子。

  这个男人肯为初识的女人千里迢迢去南非买巨钻,这么有意义的事他会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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