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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那是你肯——啊!”他又回头奔回去,“你等我!”

  这样孩子气,这样单纯的请求,她又怎能、怎忍心拒绝呢?而且,她竟也向往和他同在一个车厢里的情形,那一定很温馨。

  阿婶替她安排了镜子、冷霜、纸巾,她就慢慢地对着下妆。她并不一定在现场下妆,有时为了赶时间,她也浓妆回家。

  其实她自己知道,她在等潘烈。

  她在等潘烈——她已不拒他于千里之外了。

  很矛盾又微妙的心理,想见他又怕见他,又向往又害怕,她怕自己就要无所适从了。

  洗干净脸,她到外景车上去换了牛仔裤与薄毛衣,下车时见到潘烈奔跑着过来。

  他已换好衣服——一身的运动衣。

  “刚好赶得及,是不是?”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光之炽热,思嘉觉得自己会烧起来。

  她耸耸肩,不置可否?

  “我没开车来,你呢?”他问,仍是动也不动地望着她,专注得完全看不见四周的人。

  事实上——四周的人都在注意他们,目前最红的男明星和思嘉是朋友?

  “我总是自己开车,”她大方地和导演挥手,然后回到她那辆跑车上,“你去哪里?”

  潘烈刚坐上车,闻言呆了。

  “我——没想到,”他老实地答,“我以为你一定拒绝和我一起回市区。”

  “我该这么做吗?”她发动跑车,轰然而去。

  “你一直对我有反感。”他望着她侧面。

  东方女性很少有她那么挺的鼻子,那么深轮廓的侧面,她真美得——得天独厚。

  “不是反感,而我们不是朋友,也相处不来。”

  “没有相处过,怎知处不来?”他问。

  “女人对事对人总凭直觉,没有原因、理由。”她说。

  “今天你又肯带我回市区?”他反问。

  “刚才我们都在拍戏,面对面时的感觉就象在做戏,一切很自然。”她说。

  “不是做戏,”他叫起来,“你不能一口否定一切——那么现在呢?”

  “不知道,反而好象有点怪,有点陌生。”她笑,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她对付不了自己的矛盾,“大概我已习惯做戏,真实生活中的一切反而假了。”

  “不可能!你没说真话!”他决不同意。

  “不要吵,否则我怕回不了市区。”她说。

  “我宁愿回不了,”他完全不以为憾,“我更希望这条路可以永无止境地走下去。”

  她不出声,脸色却沉下来了。

  于是他也不敢乱讲话,他怕第一次的单独相处被自己破坏了。他有的是时间,不必急。

  “送你去哪里?”她再问。

  “我本来打算——回去看一场试片,我的电影。”他说。犹豫半晌,又说,“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看?”

  她思索了一阵。

  “晚饭之前可以看完?可以回家?”她和自己在挣扎吧?

  “当然,一定,我保证。”他高兴得几乎跳起来。

  “地址呢?”她终于说。

  他认真地转头看她,突然之间,他仿佛看见黑暗中的一丝光亮闪动,再看清楚,光亮已消失。

  但是——他是真真实实地看见了光亮,是吧?

  十四

  小试片室里,只有两个工作人员和他们。这原是潘烈要求试映,他没有邀请任何人,除了思嘉。

  思嘉专注地对着银幕,对潘烈的表演看得十分用心,或者是每一个演员的习惯,她只是对着银幕。

  潘烈当然也看试片,却一点也不专心。他不停偷看思嘉,他不相信她没发觉他的注视,她怎能做到一点反应也没有?真是对他无动于衷?

  他不气妥,只要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无论如何不能气妥。他眼中始终有一抹光芒,那光芒就是刚才车中她给他的一丝光明。

  虽只是这么一线,他已满足。

  戏演完了,她透一口气,他也是——他根本什么也没看到,但戏可以再看,和思嘉相处的时间却不多,他能分别其中轻重。

  “我得说——你是天生的好演员,”思嘉由衷地说,“你不演戏是浪费。”

  “我知道自己的长处,做戏时我完全投入,我当它是真实的,我在戏里也生活一次。”他认真地答道。

  “所以你是演员,不是戏子。”她微笑。

  “请别用戏子来分别我们,我们是一样的人,我知道,我感觉得到。”他诚挚又痛苦。

  “感觉不一定正确。”她是故意的吗?人不能如此冷血,“你不能猜测我!”

  “思嘉——”

  “我想回家了,”她站起来,“谢谢你请我看了一场精采的戏。”

  “我不请你你也看得到,主要的是——你肯跟我一起来看。”他非常真心诚意。

  “好戏总是先睹为快。”她淡淡地说,一边已开始往外走。

  “我能不能再搭你便车?”他追上去。

  “当然可以,我送你回家。”她一点也不在意。

  “如果我能送你回家该多好。”他说。

  “你没有开车。”她笑,好抚媚的笑容。

  他看呆了,以至忘了走路,呆楞之后才快步追上去。

  一直走到车边,她才回头看他一眼。

  “你放弃运动完全不觉可惜?”她打开车门。

  “不。”他肯定地说,“因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在运动场上你的光芒十分耀眼。”她在暗示什么吗?

  “我不需要那么耀眼的光芒,”他想一想才说,“只要有一个人望住我就足够了!”

  “总之——很可惜。”她停了一下才说。

  “并不,我仍运动,教一点学生,自己也保持状态。”他象在解释。

  她眼中光芒一闪,象是喜悦。

  “是吗?我以为你只拍戏。”

  “不,今夜我就要练习——”心中灵光一闪,突然福至心灵,“你愿意去看看吗?”

  她很犹豫,终于还是说:

  “可容外人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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