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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惩罚?怎么会呢?”莫恕吃了一惊。“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若不是惩罚,你怎么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子庄叫。

  好半天,电话里只有莫恕的呼吸声。

  “你真这么想?子庄,我在惩罚?”他问。

  “除了惩罚还有什么?”子庄愤愤不平的。“我不相信你不想见以玫,你故意不见她。”

  “子庄,原来你——绝不了解我。”莫恕叹一口气。

  “你是在折磨我们。”子庄说。

  “子庄,事到如今——也随你怎么想、怎么说。”莫恕淡淡的。“你了解也好,不了解也好,恨也好,不恨也好,我们不再有关系,这是你说的,我们互不亏欠。我现在很好、很平静,我想保持下去。”

  “自私,自己很好、很平静就算了,你也不替别人想一想?”子庄说。

  莫恕轻轻笑一笑,子庄这么说——子庄还没有真正长大、真正成熟,这一切不全是他造成的吗?怎么反而怪在别人头上了?

  “我就是想透了,想穿了才不见你们。”莫恕说:“子庄,见一面并不能解决什么。”

  “只要见你,也不要解决什么!”子庄说。

  “算了,你好好工作吧!”莫恕说:“如果真的有缘,我们总有机会见面,再见!”

  “莫恕——”子庄叫。

  电话已挂断了,只传来单调的嗡嗡声。

  莫恕不肯见他们,莫恕——可是在恨?恨子庄当初逼他走?可是——莫恕拒见以玫,难道他一点也不爱她?

  是吗。是这样的吗?

  夜总会下班时候,子庄依然按时去接以玫,只是他变得更沉默。

  在以玫面前,他似乎没有什么话可说,连笑容都少,仿佛只为接送她,每次送她到家门外,他就默然转身离去,再也不要求进去坐一坐。

  以玫开始怀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她虽然从来不爱子庄,但是她关心他,唯有他和莫恕才有难以开解的关系,她当他兄弟般的自己人。

  “子庄,唱片——就快面市了吧?”她问,在回家的车上。

  “是,你唱得很好。”他点头。

  “你看来却不怎么开心,你很沉默。”她看他。

  “我——只是想一些事。”他说。

  “想怎么替我宣传吗?”她笑。故意使气氛轻松。

  “宣传的事不必我出面,有人做。”他闷闷的。

  “那是为什么?是我得罪了你?”她问。

  “没有,怎么会呢?”他摇摇头。

  “不要骗我,你是有些不妥。”她望着他。“子庄,为什么不把心事告诉我?我或者——可以帮忙。”

  “没有心事,真的。”他摇头,有点落寞。

  “我不勉强你,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可以告诉我时,我随时在等。”她笑。

  “好!”他看她一阵,下意识的叹口气。为什么叹气呢?这子庄。

  “子庄,我想旅行。”她突然说。

  “旅行?去外埠?”他意外的。

  “难道只有去外埠才算旅行?”她笑:“我们可以去新界,去离岛。”

  “怎么突然有兴致去旅行?”

  “白天的时间太长,我太空闲。”她说。

  “旅行回来晚上你还有精神唱歌?”他再问。

  “旅行又不是练功夫,又不是打仗。”她笑他的稚气。“我只是想吸一点新鲜空气,活动活动。”

  “要我陪你去?”他问。“难道你不愿意?”她反问。“怎么会呢?”他也笑了。到家了,以玫下车,她犹豫半晌,转头说:“可有兴趣到我家聊聊天?”

  “聊天?”他意外的。 可以说是受宠若惊吧。

  “我会弄一点宵夜给你吃,相信我的手艺。”她笑得十分温柔。

  他高兴的跟她上楼,走进她的家。

  “我是第一次受你邀请,很荣幸。”他搓着手。

  “自己人还要说这些?”她白他一眼。

  以玫进卧室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已穿了晨褛。

  “你等一等,半小时之后我们有宵夜吃。”她说,转身走进厨房。

  “要不要我帮忙?”他问。

  “男生还是不要进厨房的好。”她今夜似乎是心情特好,居然叫他“男生”。

  “不要忘了,我总是自己烧饭、烧菜的。”他站在门边。

  “那不一样,今夜你是客人。”她笑。

  看着她熟练的做着宵夜,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她该是个好女孩,嫁一个好丈夫,过幸福的日子——她却是歌星,曾有一段不怎么光明的往事。

  人生中不如意的事总是占多数。

  “怎么突然想起请我宵夜?”他随口问。

  “想令你开心一点。”她说。

  “我没有说过不开心。”他勉强掩饰。

  “你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不必说我都能一目了然。”她笑。

  “其实——真是没什么不开心,只是有点闷。”他说。

  “为什么会闷?你的工作不够忙?”她眨眨眼。

  “我——”他欲言又止。“也没什么,也许是周期性的情绪低潮。”

  “艺术家的脾气。”她说。

  “我有什么资格称艺术家呢?只是个作曲匠。”他摇着头自嘲。“今时今日,我只能做些商业化的曲子。”

  “那个又不是你的错。”她不以为然。

  “我是很差劲,总是向现实低头。”他又叹息。

  年纪轻轻的他好像感慨良多。

  “不是这么说。”她想一想,慢慢说:“艺术和通俗之分在哪里?难道艺术就没有商业价值?”

  “你不明白,在我们这行里,这是泾渭分明的事。”他苦笑。

  “我觉得能被大家普遍接受的就是艺术,否则曲高和寡,有什么用?”她说。

  “谢谢你安慰我。”他笑了。

  “我没有安慰你,我只在说明一个事实。”她正色说:“价值是什么呢?就是要流行,要普遍被人接受,否则再好的作品被束诸高阁,只有自己欣赏,人家根本不知道有这作品,有何价值可言?”

  “你——也有道理。”他点头。

  “其实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只是你们都爱钻牛角尖。”她把宵夜盛在盘子里。

  “尤其是我,我真是往往钻进牛角尖而不自觉。”他接过盘子拿出去。

  “明知自己缺点,就要想办法改啊!”她说。

  “我会尽力试试。”他由衷的。

  两人对坐餐台,默默的吃着宵夜。

  似乎刚才把话已说完,现在只有沉默。

  “你的宵夜弄得很好。”他胡乱想个话题。

  “那么就多吃一点。”

  “每天这么吃法,你不怕胖?”他打趣。

  “我很少吃宵夜,今夜为招待你。”她说。

  “哦——”他很开心,她实在很孩子气重。“以玫,什么时候要去新界或离岛,给我电话。”

  “不是报答我这一餮宵夜吧?”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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