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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就算这样,都得尽很大的努力!”他说。深邃的眸子中,跳动着一抹特别生动的神采!

  “你开始努力吧!”之颖说。

  她选了好些官司草,在头上打结,和玫瑰两人各执一条,在打结处互相交叉比赛。有时之颖胜了,有时玫瑰赢了,不论谁胜谁负,玫瑰都笑得咯咯作声,似乎这是全世界最有趣的游戏。玫瑰一乐,之颖也心花怒放,两人玩得那么兴高采烈,竟冷落了一边的以哲。

  以哲完全不在意,默默在一边微笑注视。他没有见过比之颖更爱孩子的年轻人,年轻的时候谁都顾着自己玩,谁会注意到孩子?之颖和一般年轻人不同,她比别人多一些热诚,多一些爱心,她的生活、她的生命力也更丰盛些!

  山坡下跑来一对焦急的夫妇,之颖和玫瑰全没注意到。以哲眼看着那位少妇怒冲冲的奔上来,她的先生铁青着脸,无可奈何的跟着,这必是玫瑰的父母了。以哲想着之颖说慧玲要“捉”玫瑰回去,他下意识的担心起来。他不明白,慧玲那盛怒的脸,是代表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关心?不是太过分了一点吗?

  慧玲会怎样对付之颖?奇迹般,奔到近处,慧玲突然停下脚步,脸上的盛怒也渐渐消失,眨眨眼睛,她突然掩住脸哭起来。

  “慧玲——”丁范扶住她的肩,有些不知所措。

  之颖听见了慧玲的哭声,丁范的叫声,她抱着玫瑰呆住了。慧玲追了上来,不是吗?慧玲为什么哭?怪她偷偷带走玫瑰?怪她多管闲事?慧玲那种人完全不讲道理的,叫她怎么解释?

  玫瑰也看见了父母——她是由之颖的突然停止玩耍和变了的脸色看出来,她十分机灵。她的笑容在一瞬间溜走,小小脸儿像突然失去阳光般苍白。

  “慧玲,你做什么?”丁范责备的。“别吓坏了玫瑰和杜小姐!”

  慧玲长长的吸一口气,努力忍住了泪水,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哭泣。她走向前去,从之颖怀里抱回玫瑰。很意外,她不再盛气凌人的指责之颖。

  “慧玲,很对不起,玫瑰在矮树丛边等我,我——就带她来了,”之颖解释着。慧玲流泪比恶颜相向更令她难过,哪个母亲不着急女儿的失踪?“我不是有意——”

  慧玲不理会她,抱着玫瑰径自朝山坡下走,走了一段路,她终于停下来,转身说:

  “下次带玫瑰来玩,记得告诉我一声!”她大步去了。

  之颖呆了半晌,慧玲的意思是——答应放玫瑰出来和她玩了?为什么?慧玲为什么突然改变了?

  “嘿,程以哲,你听见吗?”她跳起来。“以后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帮助玫瑰——”

  她没有再说下去,她看见玫瑰的父亲丁范还站在那儿。她解嘲般的耸耸肩,说:

  “程以哲,他是玫瑰的父亲丁范!”

  以哲站起来和丁范握握手,以哲相信,男人绝不会像女人那么不讲理,丁范可不会那么莫名其妙的把玫瑰圈在一个小圈子里吧?

  “丁先生,”以哲很有风度的。“我是五官科的医生,我在士林一家私立盲哑学校服务,我是来帮助玫瑰的!”

  “哦!是吗?”丁范有些错愕,立刻显得好高兴,好感激。“我们不知道这件事,内人脾气很古怪,我——唉!我知道玫瑰要送到学校去才有前途的!”

  “玫瑰不是完全不能发声,所以说也可能不是完全不能听,”以哲稳重的说:“你们送她去检查过吗?”

  “检查过,以目前台湾的技术——没有可能医好,”丁范脸上隐有忧色。“我们也没有足够的能力送她出国医——”

  “送到我们学校来吧!我替你想办法!”以哲说。

  “你——”丁范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程以哲是美国回来的专家,他的家人都在那边,”之颖说。她并不想炫耀什么,以哲的事与她无关,她只想帮助玫瑰。“他可能帮你们的忙!”

  “是吗?”丁范大喜过望。“先谢谢你,程先生!我会说服慧玲,尽力说服她!”

  “她为什么不肯送玫瑰进学校?她不明白那是对玫瑰好的吗?”以哲问。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平常她都很好,提起这件事就完全不可理喻,”丁范无奈的摇摇头。“不瞒你们,我们每次争执全为了玫瑰!”

  “她刚才——为什么哭?”之颖傻傻的问。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她是因为玫瑰的笑声,”丁范眼中也有泪光,可怜天下父母心!“五年来,玫瑰从来没有像今晚这么笑过!”

  “真的?那天晚上玫瑰也这么笑的!”之颖叫。

  “我知道慧玲那样藏住玫瑰是错误的,”丁范说:“她总是担心别人笑话玫瑰,欺负玫瑰。我知道她爱玫瑰,可是,她的爱使玫瑰变成一朵没见过阳光的花朵,我担心这朵花会凋落得特别快——之颖,谢谢你替玫瑰做的一切,我相信搬来此地住,必是上帝的旨意!”

  “别谢我,”之颖有点忸怩,她最不习惯客气。“大家都说我多管闲事,其实,我希望每一个人都好!”

  “好心的姑娘必有好报!”丁范挥挥手,大步走下山。

  之颖叉着腰站了一会儿,她心中有乱七八糟的兴奋情绪,除了玫瑰,她说不出为什么,她只是莫名其妙的喜悦。

  “好心的姑娘,你肚饿吗?”以哲打趣着。

  “喂!不许这么称呼我,”她瞪以哲一眼。“我有名有姓的,你不记得吗?”

  “永远忘不了!”他不认真的笑一笑。洒脱而风趣。“之颖,你说过请我吃饭!”

  “放心!妈妈烧的菜包管你涨饱!”她甜甜的挤挤眼——对了,之颖的脸儿说不上多美,却好甜、好甜,尤其当她笑,当她扮鬼脸时。

  以哲就那么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她——他总喜欢凝视人,因为他是专家?想从她脸上发掘些什么?

  之颖并不在意他的凝视,她坦白得像一张纸,她爽朗得像一阵风。凝视,对她并不表示什么,虽然她发现以哲的眼光十分特别,十分生动。

  “怎么来了三次,从来没有碰到韦皓?”他问。

  “他回家用功了,他发誓不再抄我的习题!”她说。

  “这么说,你的功课很不错了?”他故作惊奇状。

  “稀奇吗?”她耸耸肩,很自然的把手交给他握着。“跟我回家去吧!”

  山坡下的家里灯光温暖,隐约的菜香味阵阵传来,之颖拖着以哲连跑带跳的奔回去。

  “妈妈,我带来一个客人,”她稚气的叫着。“饭菜够他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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