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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奏康,”她大叫一声。她被他的模样镇住了,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矛盾、这么语无伦次,说了半天,他想表达什么呢?她完全不明白。“别走!我——我没说真话!”

  “什么!”他闻言转身,晚霞映着他的脸焕发出无比生动的光辉。“你说一一什么?”

  “我没说真话。”心馨嗫嚅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不讨厌你,真的!我只想气你,我讨厌的——是她!”

  “谁?”秦康奔回来,全身都兴奋了。“谁?”

  “她——韦梦妮!”心馨嘴一噘,莫名其妙孩子气地哭,“你喜欢她,你对她好,你要跟她订婚,你不再理我,不再有时间陪我,我讨厌她,我讨厌她!”

  “心馨,小星星!”秦康一把抱起她,高兴得在原地打几个转。“真的?你说的是真话,是吗?是吗?”

  “是!”她吸吸鼻子,“我讨厌她!她把你抢走,她使你变成不像秦康,我讨厌她!”

  “心馨,听我说!”他兴奋地放下她,捧着她的小脸儿说,“你讨厌韦梦妮,我讨厌戴克文,我们来一个协定,以后我们都不再理会他们,好不好?”

  “真的?”心馨眼睛比星星更亮。

  “骗人的是小狗!”他抽出一个手指。“以后——我的时间只陪你,你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心馨跳起来,环抱着赛康的脖子直叫,“你不是骗人吧?”

  “今天起,我绝不再骗你,我可以发誓!”他举起右手,“我只陪你!”

  “啊——”心馨眨眨眼,放开了他的脖子,脸儿更红了,她是得意忘形吗?秦康——怎会只陪她?她做梦也不能相信,他不是一直当她是孩子吗?“那怎么行?你就要订婚了,我——不能破坏你!”

  “不是破坏,也没有订婚,”他郑重地说,“昨天在公园,我和她就完了。因为——这本是一项错误,我不想再错下去。”

  “但是——”她半垂着头,眼角偷偷瞄向他,“没有她,以后也会有别的——女孩!”

  “不会!永远不会!”他认真又严肃地握住她的手。“心馨,因为——我发现自己竟嫉妒戴克文,你明白吗?我嫉妒得要死,我嫉妒得要——爆炸了!”

  “嫉妒?”她的眼珠灵活地一转,喜悦已填满心胸。“你是说

  “我喜欢你,小星星!”他终于大声说了,才一出口,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轻松得想飞。“你不明白吗?我喜欢你,一直以来只喜欢你,只是——我笨得觉察不出!”

  “是——吗?”娇羞伸展到眼中了,啊!小女孩也有了妩媚,这是——成长?

  “还有什么不信呢?”他自嘲地摇头,“从今天起,我好好地、牢牢地看守你,管教你,我不能再让第二个戴克文出现!”

  “这——算什么?管教?”她哇哇叫,顽皮掩盖了娇羞。

  “训练童子军!”他也恢复了活泼、潇洒和幽默。

  “天!当我是童子军?”她不依了,“你自己是什么,傻蛋?”

  “是傻蛋!”他拥住她的肩。“我几乎——失去了你!”

  这一刻,她心中已塞满了喜悦与满足,秦康,她从小就喜欢的男孩子,绕了一个大圈却终于到她身边,这怎不是天意?不是缘定三生?

  “但是——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喜欢你?”她眨着宝石般的顽皮眼睛。

  “我不会给你逃走的机会!”他在耳边说,“我是最有经验的——童子军教练。”

  这是——雨过天晴?

  浣思已经搬回普通病房一星期了,她的伤口逐渐痊愈,她的精神逐渐恢复,她的病已完全消失了。

  她已能坐起来,她已能清晰地看见面前的每一个人、每一样东西,她已能进固体食物,沛文说,再过几天她就能下床走路,慢慢的小量步行能帮助她更快复元。

  表面上,她是快乐的、兴奋的,谁能不为自己的再次得到健康而高兴呢?深心里,她却愈来愈痛苦、愈来愈紧张、愈来愈敏感,哲凡——就要离开她了吧?

  这十天来,不论白天、夜晚,不论浣思睡眠或清醒,除了她进食、洗澡、入厕的时间外,每一分、每一秒钟他都守在浣思床前,极有耐心地陪伴着她。

  他原本是不善言词的人,起初在浣思极痛苦时他还能安慰她、鼓励她,等她伤口的痛楚消失,等她渐渐复元时,他就沉默,更加沉默了。

  当然,当浣思能看见、不需要用触觉去感觉他的存在时,他已不再紧握她的手。他只是默默坐在床边,默默望看她,似乎一一他们之间已没有话说。事实上,也确实没有话说,叫他或她说什么呢?

  除了沉默,哲凡还有明显的疲倦、消瘦、憔悴和那掩饰不了的病态。

  在医院里、在病榻前,他自然不能喝酒——奇怪地,他也完全没想到酒。没有酒,他的病明显就比较缓和得多,没有上次克文在街上碰到他时那么剧烈的情形,即使病发时,他也能强忍着令浣思全然不觉。他这病——是和酒有巨大关系的,是吗?

  可怜的哲凡,五年前,他是清酒不沾的,想不到五年后的今天,酒——唉!酒不伤人,伤人的是情!

  情最伤人!情最伤人!谁能否认呢?

  早晨,沛文替浣思又做了一次检验,这是手术后例行的步骤,每一次她都有令人满意的进展。这一次——沛文脸上闪过一抹特别的神色,只是一闪,却为一边的哲凡捕捉到了,本来在椅子上的身体突然挺直了。

  “怎么样?”他紧张盯着沛文。

  “很好,很正常,”沛文头也不抬地在病历卡上写着。“比想象中复元得快,这是精神鼓励的力量。”

  浣思的脸红了,哲凡却是漠然不动。

  “还要住多久呢?”浣思问。她只是找一个话题,她绝非想离开——离开医院就是离开哲凡。

  “不耐烦了吗?”沛文抬起头,微笑着打趣,“至少再一星期,然后还得看看我检验的结果是否完全满意,浣思,多休养一阵总是好事。”

  “我——只是问问!”她看一眼在一边的哲凡,“我怕哲凡太辛苦。”

  “会吗?哲凡。”沛文对浣思眨眨眼,走出去。

  等沛文和护士离开后,哲凡才回到床边,他先拿起挂在床沿的病历表看看,沛文并没有写什么,他放回去,就默默地坐在床畔。

  “你——可要休息一会呢?”浣思温柔地问。

  医院替哲凡在房里加了一张小床,夜晚哲凡就睡在那儿,但是,浣思发觉哲凡睡觉的时间很少,每当她睁开眼睛时,他总坐在床畔,她心中又感动又歉疚,哲凡有病,能这么挨吗?

  “不!”哲凡摇摇头,若有所思。

  “心馨下午放学会来,”浣思说。沉默相对是一件相当困窘、难堪的事。“心宁写信说想回来看我,我让心馨回信阻止她,我已经快好了嘛!”

  “是!”哲凡似乎有点魂不守舍,“这几天正伦怎么一直不来,我该通知他一声。”

  “不——”浣思急切地阻止,立刻想到不妥,改口说,“哎——我想他忙,不必特别通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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