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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第六章

  放学之后,心馨独自搭公共汽车去医院探望浣思。昨天答应要去的,因为秦康的黄牛而没去成,今天无论如何也该去了,她不放心浣思一个人任院,也不喜欢家中冷冷清清的,如果真没什么病,应该回家休养才是。

  她坐在车上着窗外的街道,她的脸色有些阴沉,就像窗外的暮色,她看来有心事而且不快乐。

  秦康要和韦梦妮订婚,她表面上已说过不在意,然而——她的的确确在伤心,她喜欢秦康,那种喜欢不同于对普通人,也不同于对秦铠,或者——她是爱秦康?她不知道,她也分辨不出,这——罢了,不管是喜欢、是爱,秦康都要和韦梦妮订婚,以后秦康就只属于韦梦妮了,她怎能不伤心。

  心馨把这伤心放在心中,原是无望的事,她何必再苦巴巴地令秦康不安?何况这种事又不能勉强,她又怎能强迫秦康爱她?

  心馨觉得自己似乎突然长大了许多似的,她在流了一阵眼泪之后,竟然理智地分析这事,然后竟能若无其事地站在秦康面前,这——的确是长大了,以前地是绝对做不到的,她一定会一辈子也不理秦康。

  医院到了,她默默下车、默默走进去,心馨从来没有这么沉默过,以往的她即使独处时,脸上也有跃然生动的光彩,今天——她沉默。

  走到浣思前天住的那间病房,敲敲门,里面没回音,再敲敲门,仍然一片沉寂,她有些意外,轻轻旋开门柄,面对着的竟是一张空床,浣思呢,出院了吗?

  心馨着了慌,她只是个毫无经验的小女孩,她一直被保护在父母的温室中,不曾面对任何困难和问题,一看浣思不在,她已六神无主了。

  关上病房门,转身就跑,她想到哲凡,她的父亲,那是她惟一可以去找的人,哲凡会在吗?一转身,才跑一步,她整个人撞在一个迎面而来的人身上。她惊叫一声,晃眼中看见被撞的人穿着白袍,医生白袍,哲凡吗?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那人的衣襟,大叫:

  “爸爸,妈妈呢?妈妈怎么不在病房?”

  “小姐,你弄错了,”温文的声音、有教养的微笑,竟是个年轻的陌生医生。“谁是你爸爸?谁是你妈妈?说清楚些,我可以帮你。”

  心馨怔一怔神,难为情地放开双手,她怎么胡乱抓人的衣服,胡乱叫爸爸呢?她的脸红了,少女的娇羞在她眼中扩展。

  “对不起,我——我认错人了。”心馨结结巴巴地说,“我妈妈本来住在这里,我爸爸是刘哲凡医生。”

  “哦!刘大夫。”年轻的医生立刻露出尊敬的神色,“他们搬到三楼病房了,请你跟我来,刘小姐。”

  一声刘小姐叫得心馨全身别扭。她怎么是小姐呢?那些装模作样像韦梦妮那种人才是小姐。

  “我是刘心馨,不是小姐。”她稚气地说。

  “星星?”年轻医生看她一眼,“天上的星星?我是戴克文,见习医生。”

  “是心馨,心脏的心,馨香的馨,不是天上的星星。”心馨解释着,一边跟戴克文进电梯。她又想起秦康,秦康也叫她小星星,是吧!

  “心馨!”戴克文点点头,记下了。“刘大夫看来那么年轻,我没想到会有你这么大的女儿。”

  “我还有一个姐姐呢!”心馨笑一笑。她喜欢戴克文话中对哲凡尊敬的意味。

  克文看心馨一眼,想说什么,电梯门开了,他的话没说出来,领先出去,停在三〇二号病房前。

  “就是这里,”克文很有礼貌地替心馨敲门,然后退开。“很高兴认识你,希望能再见到你。”

  他留下一个令人喜悦的微笑,匆匆去了。

  心馨抑郁了整天的心情突然开朗了些,她发觉戴克文并没当她是小女孩,他说话的口吻是很是“平辈”呢!她傻傻地对自己笑一笑,推门进去。

  “我来了,妈妈!”她叫。带着满脸的憨笑。

  然而——笑容僵在脸上,心也直往下沉,浣思坐在床上——带泪,为什么?她的脸色那么苍白,眼睛也红红肿肿的,难道——病属严重?前天不是说中暑吗?

  “妈妈——”她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心馨——你来了,”浣思显然觉得意外,她连忙抹去眼泪,勉强装出笑脸,“我说过别来的,我没事,就可以出院的。”

  心馨的心七上八下,怦怦跳着,她知道必然有什么事,浣思不会无缘无故地哭泣。她快步走到床边,紧张地握往浣思的手。

  “妈妈,你骗我,是不是——你有其他的病?你为什么换病房?你为什么哭?”心馨的眼圈儿也红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找爸爸来帮你。”

  “心馨——”浣思神色复杂,“别傻,我有什么其他病呢?换病房只为清静。”

  “不,你骗我!”心馨不傻,她看得出浣思神色不对。“你没有说真话,我——去问爸爸!”

  放开浣思,心馨转身就跑,却被浣思——惊天动地的声音叫住了。

  “心馨,回来!”浣思从来没这么尖锐、这么大声、这么急切地叫过。“回来!”

  心馨站在门边,瞪大了眼瞎发呆,她是被吓着了。

  “回来,心馨!”资思又放柔了声音“我会告诉你一切,你过来。”

  心馨再走回床边,乖乖地坐下来。浣思那声音、那神情,仿佛——天要塌了似的。

  “听着,我——只是有点病,要动一点小手术,但绝不严重,你放心。”浣思尽量婉转地说。

  “动手术,是爸爸替你开刀吗?”心馨立刻问。这是心中最直接的反应。

  “不是!是沛文,曾沛文,你记得他吗?”浣思再一次握住心馨的手,“沛文是你爸爸的同学,也是朋友,他才从美国回来。”

  “为什么爸爸不替你开刀?”心馨凝视母亲,“爸爸是台湾最好的外科医生,谁都知道。”

  “但是——沛文比较适合,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浣思颇费周章地解释。

  “妈妈,”心馨倒是固执得可爱。“专家也比不上爸爸,爸爸不同,他——会比较细心。”

  “心馨,这个问题不重要,”浣思吸一口气,“你千万别去烦爸爸,知道吗?我只要痊愈,谁开刀都一样。”

  “不!我认为一定要爸爸才行,”心馨摇着头,闭着嘴,一副坚决模样。“别人我不放心!”

  “心馨——”浣思为难地。

  “妈妈,这是生命的事,你别固执,”心馨误会了,她以为浣思不要哲凡动手术。“虽然你已经和爸爸离婚,你也不能否认他是最好的外科医生。”

  “是的,我知道,我明白,”浣思心中叹息,要怎样解释心馨才能明白?“好吧!我考虑一下。”

  心馨脸色缓和一些。

  “到底你是什么病呢?妈妈。”心馨终于问。

  “哎——一个小小的瘤,不严重,你别担心。”浣思说。

  “哦,小小的瘤!”心馨真的不紧张。“在肚子里、子宫里?是吗?小小的一个?”

  “是——哎!是的,肚子里。”浣思胡乱点头。她不愿说出真相令心馨害怕。

  “那不需要什么专家,爸爸一定行。”心馨信心十定。

  浣思微微一笑,她不愿再谈下去,主动转开话题。

  “秦康没跟你一起来?”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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