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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洛皱眉,天威一厢情愿的又劝又威胁,他并不十分明白天威的真意,说实在的,天威根本不必来找他,只要文莲改变心意,自己就完全失去了作用,天威为什么在见过文莲又来找自己?文莲——不答应他?

  “我也不希望再见到你,”之洛坐上电单车。“这并不是很愉快的见面!”

  说完,也不等天威的反应,径自发动了电单车而去。他本来想回家的,但——他决定到文莲家去看看,他要弄清楚天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文莲家是他所熟悉的,出了电梯是那金黑色相间的镂花铁门,他按了电铃,很快就有工人替他开门,工人看见他,神色有明显的改变,怎么,真有事?他也不问,随着工人走进漂亮的客厅。

  “大小姐在房里,请等一等!”工人说。

  “别叫她,我到房里找她!”之洛说。

  “但是——”工人看一看文莲的卧室门。“老爷也在里面,还有太太!”

  “不要紧,我知道他们讨论的事情!”之洛挥一挥手,工人不敢再阻止,只得任之洛走过去。

  站在门边,他就听见文莲父亲克轩的声音。

  “文莲,我看——告诉之洛吧!”克轩说,“大家一起想办法对付总比较好,那家伙已经找上门来了!”

  “不——不——”文莲显得很惶急。“别告诉之洛,之洛不会是傅天威的对手,傅天威什么都做得出,我不想拖之洛下水!”

  之洛心中流过一抹温暖,文莲竟是那样帮着他、护着他,他不该再怀疑文莲的。

  “怎么叫拖之洛下水呢?”克轩叹息。“就算你不说,那家伙迟早也会找到之洛,那时——怕更糟!”

  “不——不会,”文莲似乎矛盾得很。“我想只要我避开一段日子就行了!”

  “能避到哪里去呢?”文莲母亲忧心地。“文莲,我好早就劝你别交那样的男朋友,你却不听话,看,出事了吧!”

  “唉!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克轩阻止太太再说下去。

  “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应付,必要时去报警,我不相信那厮不怕!”

  “爸爸——”文莲叫。“我不要这件事被——被登在报纸上!”

  “唉这——”克轩叹息。“这又不要,那又不准,叫我怎么帮你呢?文莲,你不是对那厮——还有情吧?”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文莲急得跺脚。“只是之洛——爸爸,不能害之洛!”

  “唉!好吧!”克轩无奈地。“想个理由告诉他你去南部——不,你自己跟他说吧!我想你明天就走!”

  “不去南部,他学校在凤山,我——”文莲说。

  “文莲,你那么怕他,到底——你是不是——哎!有什么把柄给他抓住呢?”母亲怀疑地问。

  “妈——”文莲叫。

  之洛在门外呆怔一下,有什么把柄让天威抓住?把柄——一刹那间他想了好多,好多,他的脸色也变了,把柄?天威的胸有成竹,天威的不到手不罢休,天威的若有所恃——把柄?或是——或是文莲和天威之间有某种——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这——

  “太太,你在干什么?”克轩用责备的口吻说。看不见他的神色,听得出是极端不高兴。“好在没有别人,若之洛在,怕不引起误会?就算是有——你也不该提!”

  “我是好意啊!”母亲不肯让步。“若没有把柄,又没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事,为什么要怕那家伙?这是法治的地方,那家伙还真敢怎么样?”

  “妈——”文莲的声音又急又羞,还带着哭意。

  “太太,我求你别节外生枝了,好吗?”克轩烦躁地。“你想把事情闹得全台北都知道吗?我们还做不做人了?”

  “我——就想不出哪点要怕他!”母亲还在叽咕。

  文莲在房里已哭起来,这一哭——门外的之洛心中大乱,莫非真是——他咬咬牙,一声不响的转身就走,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见文莲,他怕——唉!他或者根本不该来,不该听见他们父女的对话,他——怎能容忍文莲曾和另一个男孩——有不正常的关系?

  “咦?程少爷,你走了吗?”工人诧异地叫。

  之洛没回答,头也不回的冲出大门——或者——他该考虑天威的话——放手?

  见过之洛后,天威又在街上闲荡了几小时,又胡乱地在小店里吃了一碗面,天已全黑了,他觉得心神俱疲,脚步也似有千斤重。昨夜在火车上一夜未眠,今天又一连串地奔波,一连串地受打击,他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就此倒下去?相信只要轻轻一推,只要小小的一丝力量,他就会完全崩溃,再也爬不起来了!

  “鸿霖”的谈判没有结果,文莲根本是心意已决,再也不会回头的了,他知道,他绝对知道!但是——他这么左扑右扑,威逼利诱的是为什么?他爱文莲至今不变,他也恨文莲,文莲竟负情于他,爱恨之间他无所适从了!放过她吗?心有不甘,然而就算抢了回来,他又怎能像以前般的爱她?他的刚烈、急躁,他如火般的脾气怎能容忍她曾负情的事实?

  他该怎么做?他该怎么做?

  走着,走着,脚步更沉重、更缓慢了,该怎么做呢?文莲的眼泪,那个程之洛的斯文正派都令他生气,令他不能忍受,令他——矛盾又痛苦,怎么做呢?路边有个供人休息的长椅,他坐了下来,该——怎么做呢?

  这儿离家不远,家——唉!路虽不远,心理上却是遥远如天边。他回台北就是为回家,此时却——不愿回去,不敢回去,他忘不了那堕落有如地狱边缘的情景。或者——真是命运安排?

  天威摇摇头,他从来不相信这两个字,命运是什么?人可以自己用双手创造啊!安排——根本荒谬,谁安排呢?上帝?谁又见过上帝呢?经过了今天一整天的遭遇和打击,他对自己双手创造命运的信心动摇了,他努力过,那么痛苦、那么吃力的努力过,整整一年三个月的时间里,以为命运已由自己双手改变和把握了,谁知短短的一天——什么都完了,痛苦、努力都白费,一年三个月也敌不过一天,他似乎——又折回原形,又回到以前那条路上——是有命运吧?他没见过上帝,因为他不信,信上帝的人或者见过,是不是?

  心灵受创的伤心人,感情都比较脆弱,脆弱得令他——竟想家了,家就在附近,只要他肯,他就能回去,且不论家中是什么,父母又在做什么,家——毕竟是家,那红门,那楼梯,那种——堕落的气息,还有天智,还有他那小小的卧室——家,唉!回家吗?

  想回家的念头一起,就再也不受控制了,何况疲倦的身心,沉重的脚步,他渴望得到休息,渴望有一张可以睡下去的床,渴望——一些安慰和精神支持,天智会帮助他,会吗?天智总是在他冲动时给他忠告,天智曾使他避开了许多麻烦和错误,天智——唉!回家吗?

  想起天智,他几乎再无抗拒地站起来,再无抗拒地朝家的方向走去。天智是好孩子,天智一直在走正路,天智能住的地方他为什么不能?天智能在那种环境中坚持自己的道路,他为什么不能?他——他不会知道,天智或可以不受环境影响,有一种人却不行,像他!

  他是不知道,他已经走进家的那条巷子,立刻就可以回家了,回家——是命运吧!

  走近红门,他下意识的呆了一下,似乎——背后有跟着他来的脚步声,谁?谁会跟踪他?他的那一批老朋友、老伙伴全不知道他回来,谁在背后跟着他?

  他拿出钥匙预备开门——这只是个假动作,突然间他转身,看见背后果然有人,一个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目瞪口呆的女孩子!

  “咦?!是你?”天威意外极了。路灯下,清清楚楚是她,那个漂亮得开朗、坦白,十分有个性的沈耐雪。

  “几乎吓死我,”耐雪很快地镇定下来。“你总是这么突然转身吗?”

  “你来——做什么?”他不答反问。

  “找你!”她淡淡地微笑。

  “有——事?”他不自然地。“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我知道傅天智的家,你是她哥哥,当然住这儿,”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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