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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沈耐雪,我发觉你是很奇怪的女孩子,”程思尧慢慢转着手里的咖啡杯。“一个多月来,你没有和公司的女孩子交朋友,没有和她们联群结党,没有叽叽喳喳的说是非,甚至你也没有和任何男同事来往,你是很独立,很冷静型的!”

  “我不会很容易付出和接受友谊,”她慢慢说。这里的气氛和情调都令她舒畅、安适,她说起话来也更自然了。“这方面我很挑剔!”

  他眉毛扬一扬,似赞许地点点头。

  “看得出也相信你是这一型的女孩,”他说,“你知道吗,从许多应征者中间挑选了你,就是因为这一点,我的眼光很正确!”

  “原来你请职员只为证明自己的眼光正确与否,”她意外又释然,语气也活泼起来。“公司老板或是董事会知道了会怎样?”

  “升我的级!”他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因为我有好眼光,这是一个领导者最重要的!”

  “好自负,难怪她们说你骄傲!”她摇头。

  “她们?”他也摇头。“你肯信了她们的话,我不是怪人、狂人就是同性恋者!”

  “我只相信自己的看法和感觉!”她不置可否。

  “那么,我在你眼里是怎样的人?”他很感兴趣地问。

  “一个很有教养,很洁身自爱,也很有气度的人!”她说。突然间,她记起面前的男人是谁,不是朋友,是一个可以说陌生的上司。她的脸红了,话也说不下去。“我——”

  “怎么了?为什么不再说下去?”他诧异地盯着她。

  “我想——我太放肆了,”她摇头又摇头。“我忘了自己的身份,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想一想,眉心慢慢聚拢。

  “沈耐雪,撇开公司的职位不谈,我们可不可以是朋友?”他若有所思地。“那种不重性别、纯友谊的朋友?”

  “这——”她的心怦怦乱跳,什么叫“纯友谊”的朋友?“我不知道,口头上说是朋友,结果根本合不来,思想又不能交通,这也没有用,对不对?”

  “在你挑剔的原则下,我这样人的友谊会被拒绝?或是接受?”他目光炯炯地。

  “你——可是在笑话我?”她相当聪明。

  “HONEST!”他伸出三只手指作童军发誓状。

  “我想——这不是立刻能回答的问题,对吗?”她说。

  “好!我等你能回答的时候再回答我,”他也不在意。“不过记住,你一定要回答我,不管多久!”

  “我会记住!”她透一口气。这个程思尧明显地对她有好感,也给她全然不同于天威的新感受,天威好像一堆烈火,能烧死人,能令人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这个程思尧却像冬日的阳光、温暖、和煦而且似乎能永恒。思尧该是女孩子最好的选择。但——耐雪却毫不犹豫,绝不后悔地固执着自己对烈火的狂热。

  “能不能说你自己?”他望着她。

  “我——很平凡,不说也罢了,”她垂下眼帘闪避了。“还是说你吧!”

  “我,”他笑了笑,露出整齐健康的牙齿。在他身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和天威几乎完全相反。“有什么可说,你刚才不都全了解了!”

  “你的——家庭?”她问。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何必多问?他的家庭关她什么事?

  “我有父母,还有一个弟弟,”他慢慢说,说得好平淡。“从念书到工作我都是按部就班的,我不是一个取巧的人,我喜欢一步步踏踏实实的走,那么走到目的地得我应得的奖赏时,我会更心安理得一些!”

  她悚然一惊,他的话使她想起和他绝对相反的另一个人,若天威知道她和程思尧在这儿喝咖啡、聊天,怕不暴跳如雷要杀人了。她今天怎么回事?答应了他喝十分钟二十分钟咖啡,这么一坐竟是一个多钟头,连去母亲那儿的事也忘了,这——怎么说得过去呢?

  “实在太迟了,”她看一看表,又不敢表现得太焦急。“妈妈会等得着急,我想现在就回去!”

  “这个时候怕他们已吃过晚餐,”他很有把握地。“不如我们就在这儿吃了饭再走,好不好?”

  “我想——他们会等我!”她不知道该怎么推。“或者我自己先回去?”

  “若现在走,我肯定会饿肚子了,”他耸耸肩。“我们家是过时不候,我又不喜欢独自一人进餐,勉为其难一次,好不好?嗯!”

  “哎——好吧!”她好痛苦地挣扎了半天,终于是松一口气,喝咖啡和吃晚饭没什么不同,天威知道了一样要发脾气,以后——尽可能的避开这个程思尧好了!

  “很勉强的答应,”他招来侍者吩咐食物。“你心里一定在想,这个程思尧真无赖!”

  “你怎么能知道别人的思想?”她不服气。

  “难道你不是这么想?”他笑了。“你还在想,以后一定避开这家伙,对吧!”

  “你——”耐雪呆住了,他真能看见内心?

  一个能看透她思想、她内心的男孩子,每天就在她四周,会——发生怎样的事?

  她开始害怕!

  星期天的早晨,耐雪不用上班也起了个大早,她计划趁天威没醒之时去洗一个头,顺便带点菜回来,弄几样精致可口的小菜给天威换换口味,无论如何,她——也该算是个主妇吧?她喜欢做那些很温馨、很甜蜜的家务,那才有“家”的感觉,对吗?

  换好衣服,刚走到外面客厅,迎面遇到一个陌生的妇人。她望望依然在赌的两桌打牌的客人,她以为那妇人是找那些赌客的,但——那妇人定定地望着耐雪,从头望到脚,又从脚望到头。

  “请问——你找谁?”耐雪被望得浑身不自在。

  那妇人冷漠又傲然地笑一笑,声音很特别。

  “天威在吗?”她问。

  “天威?!”耐雪退后一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能把天威的消息随便告诉人的。“请问你——”

  “别管我是谁,回答我,天威在或不在,”妇人冷冷地哼一声。“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我——”耐雪呆住了,这妇人真凶,她之来一定不怀好意,她是赌客吗?她穿得很好,模样不错,年轻时一定相当漂亮,只是神情太嚣张,破坏了她的风度。

  于文泰在账房听见声音赶着出来,他一定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一眼看见那妇人,脸色变得好尴尬。

  “哎——伯母,”于文泰对耐雪直眨眼,耐雪会意地转身回卧室,其实她听见于文泰称呼那妇人伯母时已明白是谁来了。“你请坐,天威还没起床,我去叫他!”

  “不用,我自己去!”天威母亲田素文越过于文泰,仰着头要往天威卧室走去。

  她走进去的时候,天威正好从床上坐起来,看见素文,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眼中却是一片沉寂。

  “你来做什么?”他沉着声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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