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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请问排长——可是来抓天威的?”天智问得天真。

  “不,我没有权力抓他,”排长笑了。“我只是站在学长和朋友的立场,来看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该不回学校报到!”

  “是!我明白,”天智叹一口气。“我们,包括他自己都知道不该,但——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

  “他遭遇了什么?决定了什么?他人呢?”排长是真的关心。

  “这种事岂能当儿戏?”

  “他——”天智想一想,叫她从哪儿说起?又乱又复杂的一大堆,真恐怕是命中注定。“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受了些刺激和打击,他的个性——他决定不回军校,我现在也找不到他!”

  “简直莫名其妙,”排长拍着桌子。“他完全没考虑这事的严重后果?”

  “我不知道。”天智困难地。“但天威——他是不顾一切的,他就是那样的人!”

  “唉!”排长摇头叹息,他不比天威大许多,神态气度却稳重成熟多了。“没办法找到他吗?你的父母也不管?”

  天智为难地犹豫一下,她不便在外人面前批评父母。

  “没有人管得了他,”她无可奈何地。“本来我打算今天到处去找他,我相信他在台北!”

  “台北那么大,那么多人,他若有心躲起来,怕也找不到他,”排长考虑一下,站起来。“我星期一才回学校,我会再打电活跟你联络,能找到他当然最好,要不然——”

  天智明白这“要不然”下面的意思,她担心害怕又有什么用?她不是天威!

  送走了排长,回到客厅时母亲又出来了,她手上拿着天威学校寄来的那封信,不耐烦地扬一扬。“到底怎么回事?天智,”母亲问。“天威又闯祸了?”

  “不,他只是没按时回学校报到!”天智说。她怀疑对母亲说真话可会有用?

  “他人呢?”母亲燃起一根烟,圈圈烟雾中,天智觉得她更遥远了。“不回去也得有个打算啊?”

  “他不能不回去!”天智硬硬地。她对母亲的话十分反感,母亲一点也不关心儿子前途。“逃兵会枪毙的!”

  “枪毙?!又不是抢匪,”母亲不屑地。“他不想回去也行,我可以帮他,我们认得一些人可以帮忙!”

  “你们那些赌台上的朋友?”天智忍耐不住了。

  “怎么?”母亲扬一扬眉。“赌台上的朋友?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物?小小的军校,一个电话去就行了!”

  “什么人物都没用,军校不是他开的,”天智冷冷地说,“一个电话就行,他又不是皇帝!”

  “你跟我顶嘴?天智!”母亲沉下脸。

  “我只希望你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找不到哥哥,军校一定不会罢休!”天智垂下头。再怎么说也不能公然和母亲顶撞。

  “你真不知道他去哪里?他以前那班弟兄呢?”母亲摁熄了还剩一大截的香烟。

  “不知道!”天智闷闷地。

  “其实不念军校回台北,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母亲沉思着说,“军校里能混出什么名堂?”

  天智霍然抬头,母亲,母亲,非要儿子走邪路,非要儿子步他们后尘才甘心?

  ‘军校不是混,好歹也是正途,”天智是忍无可忍,她铁青着脸,又气愤又委屈。“回台北——我相信哥哥不会混出什么好结果!”

  “你一是越来越没规矩,”母亲气白了脸。“在你眼里父母是一文不值,全不是东西,对吗?”

  “我——没这么说!”天智吸一口气,把委屈埋在深心里。

  “你分明是这意思,”母亲拍着桌子,好生气地。“念了大学,眼中连父母都没有了,你也不想想,谁养大你?谁供你念书?吃饭?父母做什么——几时轮到你说了?你若再不满意——你走好了!”

  天智咬着唇,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任由它夺眶而出,无可诉的委屈让它随眼泪去吧?父母所作所为再不堪却也是父母,她是没资格说话的!

  “对不起,妈妈!”天智强抑激动。“我无意顶撞你,我说错了,请原谅我!”

  母亲气呼呼地喘几口气,终于不再骂。

  “到处去找找,把天威找回来,”母亲若有所思地。“他不想回军校——总该跟我商量一下!”

  “是,妈妈。”天智转身回房。

  掩上房门,靠在门上,泪水再也不受控制的奔腾、泛滥了,她是那样委屈,那样无告无助,但她更担心,母亲的若有所思——会带给天威些什么?

  一星期来,耐雪都神思恍惚、心神不定,无论在家、在学校,无论上课、看书或做家事,她都心不在焉,眼中满是烦躁和矛盾。

  文莲看出来不妥却不敢问,只把天智来找她的事转告给她,奇怪的是她听是天智名字时的异样反应,文莲要她打电话给天智,她打了吗?她不说,文莲也不敢问,文莲怕再沾上任何与天威有关的事!

  耐雪的精明母亲也看出来了,耐雪的表现是二十年来所没见过的,她很担心,却只静静地在一边注视着,耐雪整个星期都正常上学、放学,晚上也是足不出户的,该没什么事吧?

  星期六的中午,她比只上半天班的母亲先回家,一进门就听见一声连一声的电话铃晌得刺耳,连忙抓起话筒,没由来的一阵剧烈心跳,可是天威?

  “喂——”她不安地说。

  “耐雪,沈耐雪吗?”女孩子的声音,相当熟悉。“我是傅天智,是你吗?”

  “是我,”耐雪松一口气。“是我,天智!”

  电话里有一阵短暂的沉默和犹豫。

  “你知道天威在哪儿吗?”天智问。

  “天威?!”耐雪像被黄蜂猛叮一口似的。“不,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很抱歉这么问,”天智叹一口气。“天威临离开家时告诉我,你会知道他的行踪!”

  “他——没理由这么说,”耐雪脸红了,天威真是这么说?

  “我真的不知道!”

  “那就算了!”天智的声音听来好失望。“我还以为你一定会知道!”

  “有——什么事吗?”耐雪鼓起勇气问。

  “他没回军校,军校可能当他逃兵办,”天智说,“你知道这是很严重的罪名!”

  “逃兵?!”耐雪吓了一大跳。“会怎样?关起来?枪毙?”

  “我不知道,只是尽力找到他,”天智无奈地。“台北那么大,真不知到哪儿去找才好!”

  耐雪心中怦怦跳跳,好半天都没说话。

  “天智,”耐雪挣扎了好一阵子。“事实上,我——见过他一次。一星期前他来找我,然后就没消息了!”

  “是吗?是吗?”天智心中希望又生。“他临走时可说过什么?他说会再找你吗?”

  “我——哎!他说把一切安排好了会再来,”耐雪尴尬地说,“但他没再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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