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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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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浩在她生命中留下最大的伤痕,仇战——仇战——啊!还有8分钟了,他真会来吧! 下意识地跳下床,焦躁不安地四面转,像个受困的野兽。6分钟了,怎么办? 她愈来愈相信他会冲上来。 拉开房门看一看,外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当然,这个时候大家都睡了——还剩下4分钟,她的心又慌又乱又急,像热锅上的蚂蚁,怎——怎么办? 2分钟——她再也受不了那种煎熬,拉开门冲了出去,电梯动得特别慢——谢谢天,终于到了楼下。迈出门,已听见仇战紧急刹车的声音。 他来了。 猛然停车,看见宿玉穿着睡袍站在那儿,绷紧了的心一下子松下来,脸上露出释然的、终于放下心头大石的微笑。凝视她一阵,他打开车门。 “我请你一定下来。”他十分稚气地说。 她沉默着慢慢上车,已经见了他,还是一副犹豫未决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再看她一眼,立刻开动汽车。他怕她后悔。 “你告诉我,现在。”他诚恳地说。“我要知道一切。” 她还是没出声,黑眸中已滚动着一波复一波的巨浪。他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之浩的事? 然而之浩的往事该怎么讲呢?从哪里开始?又到哪里结束?她与之浩似乎从来没开始过也没有结束,中间的一大段是双方苦苦相缠,从她16岁开始就爱上这个人,直到他死了之后——仿佛无尽无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是很重要的,宿玉,”他是绝对认真的。”我一直觉得这件事有点毛病,也许你自己没发觉,说出来——或者能找到错处呢?” “谁有错?你凭什么胡说?”她严厉地看他一眼。 “不是谁的错,而是事情有错,”他非常小心地说:“大家都没发觉,可能是一个症结。”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当局者迷。英之浩再好也死了近三年,你没有理因为他赔上一辈子。” “这是我的事。”她皱起眉头。“我也没说要赔一辈子。” “那为什么拒绝我?” “那是另一件事,”她有强烈的被压迫感。“我没有考虑在这个时候接受任何人,时间不对。” “那么我把自己放进冰窖,时间到了你来为我融雪。”他是认真的,肯定不是开玩笑。 她呆怔了一阵,轻叹一声。 “也许我们没有缘分,我不知道,请勿迫我。” “与缘分无关,你没讲真话。”他加重语气。“现在我只要求听英之浩的往事,并没有——其他要求。” 她考虑半晌。 “听完你会回美国?”她问。 “难道我还有希望?”他反问。 她又犹豫片刻。 “其实英之浩和我之间也许是一场劫数。”她开始讲了吗?“他是我最初接触的男孩子,根本无可考虑和选择的就爱上他。我们有一段非常美好、甜蜜的时光,因为那时我小,我完全依照他的生活方式。他爱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我跟着去,顶多是沉默些,因为不习惯。他喜欢赔钱,牌九、十三张、打麻将、台波,我都不反对,也跟着玩得兴高采烈。两年之后我中学毕业,汗始懂事些,我们之间有了冲突。” 她停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谓冲突是我的不满,因为我不肯参加他的节目,他于是总是骗我,说去这儿去那儿,有好多次我通宵到处打电话找他,甚至找到澳门、台湾都找不到。他不但赌,而目有逢场作戏的女朋友。他说是那些女人自动送上门来,但是他可以拒绝的啊!还有,他的那些所谓朋友我再也不能忍受。他是喜欢充老大的,到什么地方吃喝玩乐都是他付钱,每个月底就有好多人拿了账单向他父母亲收钱。而跟着他吃喝玩乐的朋友居然跑到我面前来说他坏话,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来追我——这叫我怎能忍受?他又冲动爱打架,喝醉了酒更可怕,像完全失去了人性。可是——我忍耐,因为我爱他,他是我惟一付出感情的人。” 仇战沉默地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前行复前行。 “为打架、醉酒他受过无数次伤,他一点也不肯改变脾气。我知道他也爱我,可是更爱他的生活、他的所谓朋友,我仿佛变得无关紧要。我室忍他一次又一次,我痛苦得要死,但是他又会突然间良心发现似的回到我身边,乖乖地陪我一阵。他是个绝对善良的人,只是受不了朋友和灯红酒绿的诱惑,家里又太宠他,他变得过分任性,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劝阻不了。那一次——一个初出道的女歌星疯狂地爱他,他却总是吊儿郎当,不认真。那歌星缠得他受不了,他就断然扔开她。谁知她痴情,居然自杀而死,事情闹大了,谁也遮不住。从歌星的日记里她父母发现了他,硬要把骨灰送进他家,说女儿为他而死,死了也要成他家鬼。他父母自然不肯,又怕对方找人报复,只好立刻送他出国,让他在美国重新生活。” “那么——你呢?”仇战第一次开口。 “我很伤心,思前想后认为他太对不起我,于是追去美国找他摊牌。我提出了分手,他居然也不反对,他送我去机场时,我伤心欲绝。他是这么绝情的一个男人,那么多年的感情居然说断就断,一点也不伤心。可是我飞到LA时才知错了,他姐姐打电话在机场找到我,原来他送完我去机场之后神思恍惚,他不是对我无情,而是压抑着。回家时精神不集中,半途中撞车重伤。当时在LA机场我吓得魂飞魄散,什么也不顾地又飞回纽约见他,我们又和好如初,我又戴上订婚戒指。我心软,我是深爱他的,看他那样子真是不忍心离开,虽然他一次一次的伤害我。” “伤害?!”他问。 她不出声,整个人陷在深深、深深的回忆中。 “然后我回香港开始工作,一切都很好,他每星期都有两封信,都有一个电话。一切都好像上了轨道,他变得仿佛很上进。父母出钱替他开了间餐馆,交给他打理。刚开始还不错,我相信他是有心创事业,好好地做一下。可是——餐馆的华人品流复杂,他请的人良莠不齐,有些人是有背景的。他很豪气——他说是江湖义气。可怜他真懂这些吗?跟这些人在一起,他又恢复本来面目,而且因为我不在四周,他更变本加厉。常常换女伴,不同国籍的什么人都有,他是逢场作戏,他心里面还是只有我。碰到洋妞开放惯了,倒也算了,他——居然跟一个在他餐馆打暑期工的女留学生泡在一起,他以为玩玩就算,像以前的许多女人一样。可是人家是认真的,不肯就此罢手,女孩的大哥逼他结婚,他一口拒绝,他说有未婚妻,而目非常爱她。他不负责惯了,以为谁也奈何不了他。可是女留学生的大哥是耿直的老实人,一时想不开就用枪去逼他,他还以为人家开玩笑,吊儿郎当的用手去挡,还说:‘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你这种人还敢开枪?我未婚妻是你妹妹的朋友,她就来跟我结婚,我陪你妹妹一笔钱好了。’那老实的大哥一口气咽不下,枪声一响,打中他脖子上的大动脉,他哼也没哼的倒了下去,死时,脸上还是带着不能置信的笑容,以为那大哥不敢杀他。” 仇战皱起眉头,他不能想象英之浩是这样的一个人,而宿玉竟然对他一往情深,至死不悔。 “他的死——与你并没关系。”他勉强说。 “不。那女留学生是我同学介绍给我,而我让之浩照顾她的。” “是英之浩自己行为不正,做出那样的事。”他说。 “不。你不明白。之浩是个善良又极心软的人,只要别人对他好,他就会为对方掏心掏肺。后来我知道,是女留学生主动追求他,但——事情也不能补救。” “你还相信他爱你?”他忍不往问。 “为什么不?爱情是感觉,我能感觉到他爱我,我要求分手他就伤心得神思恍惚而撞车并受伤,我怀疑什么呢?他个性是那样子,家里又宠坏了他,养成了他任性和不顾后果的随心所欲。本质上他真的是个好人、善良人,他一直对我极好,只是他周围的朋友坏。” 仇战摇摇头,再摇摇头。 “英之浩是天下第一幸运和幸福的人,以他的所作所为——居然有你这般的红颜知己,至死不悔的爱他,他再怎么伤害你你也仿佛不痛。我想这也是天定。”他叹息。“在这种情形下输,我还有什么话说?” “没有输赢,根本我——心如止水。” “说谎。”他冷笑。“心如止水的话你不会受我威胁,不会出来,你心中只有矛盾。” “不是矛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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