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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我那阶层?我们不是相同的吗?”他问。

  “不。我们是普通小市民,你是高尚职业人士、或者专业人士,我们不同。”

  “我心目中从来没有阶层两个字。”他说。

  “那是你心地宽广。”她说:“你不是大多数。”

  “恩慈,你似乎偏激。”他柔声说。

  她呆怔一下,立刻改变口气。

  “是。或者我是,”她苦笑:“我看了太多例子,也曾身受过不少,我失去了客观。”

  “我想——我或者可令你改变!”他极有信心;“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有机会的话。”

  他是鼓起勇气说这话,她当然明白。

  “我们会是极好的朋友,”她立刻说:“就像你、我和王森一样。”

  他和王森一样?和王森?他不能置信。

  “王森还有信来?”他问。

  “一个月两封,他是极忠心的朋友,我们又是主的兄弟姐妹。”她笑。

  那表示,他和王森一样没有希望?

  “其实我是个性很怪的人,”她说:“工作上我为社会大众服务,私底下,我甚至有些孤僻。”

  “我也孤僻。”他冲口而出。

  “而且我自知是一个绝对难和别人相处同一屋檐下的人,”她又说:“我和爸爸都相处不好。”

  “可能汤伯伯的个性和你不同。”

  “是,我像妈妈,”她轻叹一声:“当年妈妈就是和爸爸合不来,离开而去。”

  “是这样!”他不敢追问。

  “我一直不告诉别人这件事,”她说:“有人问起我都说妈妈过世了,其实我不知她在哪儿。”

  “不曾找过?”

  “没有这必要。”她淡淡的:“如果妈妈生活得好,我不愿让她看见爸爸如今的情形;如果她生活不好,今天我也无力多养活一个人。我也徒然。”

  “你为什么不考虑婚姻?”他忍无可忍:“多一个人一定可以帮得到你。”

  “我不想悲剧重演。”

  “不一定是悲剧。”他说:“每一个人个性都不同,不会再像你的父母般。”

  “我不冒险,这样反而心平气和。”她摇头。

  “你真是太偏激,”他叹一口气:“但是——我也是个择善固执的人。”

  她深深凝望他一阵。

  “这是不幸,我能预见悲剧。”她说。

  “怎么如此悲观?”

  “我看事很透,也很准,”她歉然摇头:“隽之,你该走另一条路!”

  “我想——我也有你相同的固执。”

  “那该怎么办呢?”她笑起来:“大家僵持一辈子?”

  他想起晓芙也这么说过,事情怎么这样复杂。

  “我相信——我不后悔。”他用了晓芙的话。

  立刻,心头涌上对晓英的歉意。

  她只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三文治吃完,奶茶也喝完。

  “下午我会非常忙碌。隽之,很抱歉,我没有办法陪你聊天。”她说。

  “我会定,今天见到你,跟你聊天已很开心。”

  “欢迎你随时来。”她微笑。

  “来这儿?”他反问。

  她点头,再点头。

  隽之和周宁在丽晶酒店二楼晚餐。

  也不是刻意相约,很自然的。他上班之后,觉得有好多话要跟她讲,可是堆积的公事甚多,来请示他的人也不少,不能畅所欲言。下了班,他们决定共进晚餐。

  此处气氛很好,人也不多,他们坐在角落沙发上聊天,很舒适自然,就像在家里。

  当然,隽之是不便也不能请周宁到家里去。

  “去了趟美国,你仿佛一切有进步,”她望着他笑:“是晓芙令你想通了?”

  “没有,怎么会呢?”他又脸红。

  “没有?那又为什么对汤恩慈突然勇敢起来?”

  “只是话刚讲到那一点点,我——不想放过机会。”

  “你真是肯定了汤小姐是你的机会?”她问。

  “这只是种感觉。感觉告诉我:应该是她了。”

  “感觉有时也会有错,会误导你定错路。”

  “你不觉得唯有感觉才是最真实,最直接的吗?”他说。

  “让时间证明一切。”她淡淡的笑。

  “香港人都喜欢讲这句话,其实一点道理也没有。”他说:“因为时间往往令一切改变,黑变白,白变黑。时间也令一切消逝。”

  “这句话不是我们香港人说的。”她笑。“一个外来的男明星跑去追人家艺员老婆,事情爆出来之后,成为千夫所指。他却白以为潇洒地作其情圣状说:让时间证明一切。”

  “强辞夺理。”他哼一声:“抢人家老婆根本不对,有违道德。”

  “那些人哪儿懂什么道不道德呢?女的不心甘情愿红杏出墙,男的也追不到呀!”

  “娱乐圈真是这么——这么乱?”他皱眉。

  “社会原就这么乱,娱乐圈只不过被夸张出来,”她说:“香港己不是以前的香港,人也不再是三十年前的人。”

  “你说我古老?”

  “择善固执原本就很好。”她淡淡的。

  “你也保守?”

  “难道你看不出?”她反问。

  “我——没有很注意。”他窘迫的笑。

  “你眼中只有汤恩慈。”

  “不是——都差不多,只是——只是——”他红着脸。

  “我始终为晓芙抱不平。”她说。

  女人的心真奇怪,晓芙与她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她?而且听得出,周宁并不喜欢恩慈。

  “我的世界被你限得太狭窄了,只有她们俩?”他说。

  “目前为止是这样,”她笑:“当然,我是你的秘书,也算你身边的女人,情况不同而已!”

  “目前来说,我对你们三个人——一视同仁。”

  “很高兴你的话令我听来舒服。”她还是笑:“虽然我知道这其中并不一样。”

  “但是我——”,

  “不要解释,这种事大家心照。”她摇头:“在我眼里晓芙比汤恩慈好十倍。”

  “你没见过恩慈。”他本能的。

  “听过她的声音,很冷,很硬,”她摇头:“那种声音令人耳膜发痛。”

  “对没见过的人有这么大的偏见?”

  “女人比较能看透女人,”她说:“汤恩慈现在是欲擒先纵,手法高明。”

  “没有这样的事,她拒我千里之外。”

  “以后你会明白我的话。”她很坚持。

  “也——不必谈她了。”他有点为难。

  “你知道吗?你和晓芙无论身份、背景、人材、外貌上都很相配,你们是同一阶层的人。”

  又是阶层,在香港这一点很重要?

  “在我心中完全没有阶层两个字。”

  “阶层是别人的眼光。”她笑:“全世界都是这样的,阶层不同的婚姻以后会格格不入,你太天真了。”

  他想一想,还是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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