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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讲什么?人情?我们和你素不相识,受伤错在自己,咎由自取,你不必负责。”她强硬的。

  “可是我——”

  “多谢你一番心意,但家父的事我应付得来,不劳你多操心。”

  “我并无恶意——”

  “我知道。”她打断他的话,“否则,我不会打电话给你。”

  “请问——危险期过了吗?”他很怕她会收线,急急忙忙的问。

  “没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再见”她收线。

  对他的好意是完全不接受。

  他颓然放下电话,心中真是难过。

  难怪汤小组会这么对他,互不相识,谁愿接受他的好意,现在是什么世界还讲温情。

  他大概是太落伍了吧!

  他是在外国受教育的,想不到比任何人的思想都传统、都保守,这也许是天生的。

  他又喝点白酒,令自己昏昏入睡。

  明天得上班,总不能又无精打采的。撞伤了人,生活还是得继续。

  他的人生一直风平浪静,像一湾小河,缓缓的,流畅地流着!流着!直到遇见这次车祸。

  这车祸令他内疚、令他不安、也令他改变——或者,久生中的一切早已天定?

  也许是敏感,隽之上班时觉得写字楼里的男女同事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他们都知道他撞伤了人。是吧,电视播出过的。

  办公室里,周宁小心翼翼的等着他。

  “回来了,李先生。”周宁温柔的。

  除了用中文名字外,她的优点不少,斯文、温柔、好脾气,又细心,是很好的秘书。从她身上的衣着看得出来,她家庭环境并不很好,她是要靠白己养活自己的那种人。

  “有重要的事吗?”他脱掉上衣挂好。

  “有两封总公司的信,还有是厂里申请新机器的。”周宁有条不紊地说着,“并不太重要,都在你的桌上。”

  “很好,”他挥一挥手,示意她出去,“十点钟时你进来,我要你打几封信。”

  “是。”周宁退出去并掩上门。

  他望望桌前,整整齐齐地放着文件、今天的《南华早报》,还泡好了茶。

  周宁的确细心妥当,饱满意这秘书。

  其实,隽之的心还是乱、还是不安、还是有所牵挂,医院里躺着的那个人全无消息。

  他又想起汤小姐冷漠的声音。

  当然,他不能怪她,是他不好,他撞伤了人,无论如何错在他!

  看了几封信,周宁推门进来。

  “你——”他皱眉,完全忘了他自己的吩咐。

  “十点钟,我来速记你要写的信。”周宁微笑。他只好点点头,任她坐在对面。

  平时他口述信件很快的,根本不必怎么想,嘴里就极有组织地说出来。

  周宁的英文速记是极好的,总能十分圆满的把他所说的录下来。

  但是今天——他说得结巴又反复,令她记录得十分困难,但她好耐性,始终微笑。

  周宁的确是个好秘书,除了这一点之外,他也看得出她对他的好感。

  但老板和秘书——他觉得是很荒谬的事,别人会怎么想?他利用职权之便?

  而且——对周宁,他没有触电感。

  虽然他从来没谈过恋爱,及正式交过女朋友;但他向往电影或书里那种轰轰烈烈,回肠荡气的爱情,这种爱情必先有触电感,对吗?

  他的视线从不跟随周宁,面对面时也保持上司对下属的态度,他不想她误会。

  但周宁好耐性,看得出来,她始终静静的守在那儿,等待着任何一个机会。

  隽之担心过,她的手会不会终有一天温柔的抓到他?

  于是,他的神情就更严肃,更冷了。

  总经理请他过去一趟,不外是安慰他几句,说车祸平常得很,谁也没存心撞死谁。

  但——总是遗憾。

  午餐的时候,他只吃了一客三文治,喝一杯茶。

  他怕街上的繁杂,更怕五颜六色的食物,躲在办公室是唯一清静之地。

  电话铃响起来。

  “李隽之。”他接听。

  “我姓汤,”电话里是女人声音,“我打电话的目的是:爸爸已脱离危险期。”

  “啊——是你,汤小姐,”他立刻激动起来,“请再说一次,汤先生他——他——”

  “他已脱离危险期。”汤小姐仿佛在吸气。

  虽然她的声音同样冷漠,却也听出一丝激动,她也为父亲兴奋,是吧!

  “谢谢上帝,谢谢上帝!”他喃喃地念着,眼泪也涌出来,声音也哽住,“谢谢——”

  汤小姐有一阵子的沉默,或者是有感激他的真诚,原是一个陌生人,不必付出那么多感情。

  “请问——我能去见他吗?”他再问。

  “他还住在原来的医院,”她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的话讲完了。”

  “请等一等,汤小姐,”他急切的,“我能知道你或者令尊的名字吗?”

  “不必了,谢谢你的关心。”她收线。

  拿着电话,他呆怔半晌,是他过于热心吧,人家根本没想认识他。

  留了张字条在桌上,他直奔医院。

  汤先生已从深切治疗室搬到普通病房。他是醒了,但显得呆痴。

  而且脸色苍白得像僵尸。

  房里没有护士,只有好多病人。

  他皱眉,为什么不住私家病房?

  他立刻按铃,召来护士。

  “我想替他换到私家病房去。”他立刻说。

  护士很意外地望着他。

  “你是他什么人?”

  “朋——朋友。”他十分不安,“当然,私家病房的钱我会全部负责。”

  “我会替依查查看可有空房,而且也得征求他家人同意。”护士看看床尾的记录牌,“你先等一等,我打电话。”

  护士去了十分钟,隽之就在那儿站了十分钟。

  明明是醒着的病人,却是一眼也不看他,仿佛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汤先生,汤先生——”他轻轻叫,“我是李隽之,就是不小心撞伤你,令你受痛苦的人。”

  完全没有反应,汤先生恼了他?

  “我想替你换病房,你意下如何?”他再问。

  汤先生连眼毛都不动一下。

  看清楚了,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五十几岁了,还保持了清秀和书卷味——很奇怪,躺在床上的病人也能一眼看出书卷味?

  他站直了,护士也在这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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