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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之的脚步被那熟悉又似曾相识的声音拉住了,那人是谁?认识她?转脸看一眼,莫名的喜悦立即涌了上来。

  “是你?斯亦凡!”她叫起来。“你住这儿?”

  “你不相信吗?”他伸开双手,颇为自豪的。“为什么不进来看看?你——可是来找我?”

  “当然不是!”雅之还是进去了,当他拉开小木栅门,她无法抗拒那米色屋子对她的吸引力。“我经过这儿,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屋子,我怎么会知道你住这儿?”

  “除了我还有谁配住这儿?”他开玩笑的,有一丝狂傲。 “又除了我谁还能创造出这屋子——超凡脱俗的美?”

  “很自大狂!”雅之不真心的摇头。 “这屋子是你的创造吗?创造?”

  “我点石成金!”他微笑。他的微笑反映着阳光,反映着那屋子奇异美丽的米色,他看来——哎!怎么说? 就是他自己说的那四个字吧!超凡脱俗。 “我化腐朽为 神奇,化平凡为出色!”

  “那是风铃灯?”雅之指着那串缀着一片片薄薄、圆 圆的贝壳片的东西。

  “是!”他看一眼。“菲律宾特产的贝壳片吊灯!”

  “很好看!”雅之微笑。白皙细致的面颊上浮起阳光的红晕,她不说自己是从马尼拉来。

  “进来!让我使你开开眼界!”他一转身领先进去, 不容她有反对的余地。

  她只能跟他进去,心底却是乐意的。

  客厅很小,真的很小,大约只有十二个榻榻米,墙边排着曲尺型的一组米色沙发,特别的是沙发全是帆布 做的,厚而柔软,看来像一大堆海绵似的。沙发对面是 一座白色木架,上面放了电视、电话、书和小摆设,难 得的是那么多东西“堆”在架上却十分悦目,绝无杂乱 的感觉。墙上两幅巨型的照片,不是用钱可买到的 POSTER;一幅是一个全裸的女孩子,虽是全裸,却不会令人恶心和脸红,黑白的光线所表现的只是柔美的线 条,另一幅是半边女孩子的脸,脸上只强调了清纯,悲 伤的眼睛和那一滴面颊上的泪珠。雅之抬头看看他,疑 惑的。

  “这是你的家?”她忍不住问。无论从任何角度看, 此地绝不像一个学生的住处。

  “是!”他摊开双手。“你怀疑什么?”

  “你一个人住?”她皱眉。

  “喂!小姐,我请你进来审问我的吗?”他大声抗 议。“若不是我的家,若不是我一个人住,你以为是什 么?”

  “我想——你的父母呢?”她终于放弃怀疑,这个男 孩子从一出现开始就是特殊的。

  “他们?在南部!”他摇摇头。“他们是古老的、保 守的,和我绝对不同,我们合不来!”

  “他们给你这么多钱来布置这个家?”她还是又问 了,她是稚气的单纯的好奇。

  “这么多钱?”他怪叫起来。 “你从什么地方看见要这么多钱了?”

  “这些新潮的沙发、木架、贝壳灯,还有照片!”她 四下指着。奇怪的是,她和他竟像老朋友一般的有说有 笑,但他们才第二次见面,他甚至忘记了她的名字。

  “你这小心眼儿的女孩!”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沙 发是我自己做的,买帆布来用衣车缝好各种套子,里面 是薄乱胶包碎海绵,木架是我自己钉好、自己油漆—— 当然也是我自己设计的,照片是我自己照、自己放大 的,行了吗?你还怀疑什么?”

  “我怀疑你说谎,”她望着他,他是漂亮,这年头男 孩子都学新潮、学嬉皮,故意弄得自己脏兮兮的,他却 漂亮得干净和体面,真不容易。“我不信你会做这些东 西!”

  “要不要我当面做一次给你看?”他笑了。 “难道一个学生就该只会读书?”

  “我知道你除了读书还很会玩,有很多女朋友,”她 也笑了。“我无法相信你还有多余的时间来自己做家具, 自己照相又放大!”

  “你还知道我什么呢?”他的兴趣被引了起来。雅之 和他平常接触的女孩子不同,她真纯而坦白,还带着些 不过分的孩子气,他的女朋友们却——全想讨好他和俘 虏他吧!总之就是不同。“房子是我自己油漆、粉刷的, 园子里的草是我自己铺的,纱窗是我自己钉的,门口的 木栅栏是我自己围的,我要住一处绝对属于我,有我的风格、我的喜爱、我的精神、我的力与汗的地方,这样我才舒服,才安适,才满意,你为什么不信?”

  “你说得很好听,但——你真不像能做这么多事的人!”她坐得很舒服,沙发真是他做的?

  “好吧!”他一跃而起,年轻人的好胜心被激起来,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拉起来,拖进另一间屋子。

  “我来证明给你看,喏,看到了吧?这是暗房,简单而廉价的器材,一架旧放大机,就是外面的大照片。”

  他旋风似的又拖她进另一间屋子,是厨房,满地碎 布什么的,很明显的他是利用这些材料在工作,那沙 发,那木架——真是他自己做的吧?

  “看到了吗?”他指着凌乱的四周。 “外面刚完工, 厨房是下星期的事,下次你来会看见截然不同的新厨 房,还有卧室——”他又拖她到小小的卧室,没有床,一张单人床垫,一张白色两用书架,把它收起来就变成一个柜子。还有满墙的各种巨幅照片。 “你一定又不信 那书桌是我做的,抱歉得很,又是我的工作成绩!”

  退回客厅,她才透一口气,挣脱他紧握的手腕时, 已被捏红了,好痛。她没嚷痛,因为她心中充满了迷惑 和难以置信,那样一个男孩却有那样一份绝不相称的工 作成果,虽然说不上精美,但——太使人惊奇了,人的 外表原是那般不可靠!

  “你是政大外文系的,外文系教你做沙发?钉书桌? 放大照片?”她望着他。

  “这与学校有什么关系?”他得意的笑了,露出整齐 又健康的牙齿。 “只要我感兴趣的东西,我看一看就必 能自己做,根本是好简单的事!”

  “讲得自己像天才!”她开玩笑。

  “难道你不以为我是天才?”他傲然的。“在我眼里, 天下没有做不到的事!”

  “越说越狂。”她摇头。突然间,她想起此行的目 的,她不是来跟他胡扯的,她该去张正浩家里参加同学 的烤肉会,她竟莫名其妙的跟这不熟悉的男孩子瞎扯了 一大堆,真是离谱。她站起来,预备离开。“我要——”

  “不信?”他根本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虽然我的 厨房还没修好,我也能做出好的牛排来,你留下来试试!”

  她又皱眉,怎么回事?他们甚至不是朋友,留下来 试他的牛排?“我不——”

  “嘿!你穿了条特别的裙子,”他像发现了新大陆 般。“我从没见其他人穿过。嗯!穿在你身上很有美感, 等着,我立刻替你照相!”

  话没说完他已奔回卧室,立刻又冲出来,手上已拿 了照相机和闪光灯。

  “我的照相作品从来没参加过展览或什么沙龙比赛, 但技术绝对一流!”他左左右右的取角度了。“我照相贵 乎自然,你可以继续说话,别想着是在照相,我一定能 照出你的性格来!”

  “照相照性格?”她笑了。这男孩讲的话都与众不 同。

  “难道照相只照脸蛋吗?”他一边已咔嚓、咔嚓的在 照了。“那和照相馆的老板有什么分别?”

  “你是摄影狂?”她打趣。

  “若你是广东人,该懂得‘发烧友’,我对摄影—— 狂热得像发烧!”他还在不停的照。“你是侨生吧?”

  “我是浙江人!”她摇头。

  “哦!华侨是浙江人?”他意外的。 “我以为你多半 该是广东、福建、潮州人什么的!”

  “浙江人还不少呢!”她笑。 “喂,别照了,我越来 越不自然了!”

  “好吧!”他透一口气站直了。 “刚才拍到不少好镜 头,下次你会看见你已经在我墙上了!”

  “用照片来当壁纸也是件别致的事。”她说。她又忘 了要离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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