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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她皱眉,她喜欢他?或是他扮演的银幕上英雄?似乎都有一点,对吗?任何年轻女孩子都有点虚荣心的,又好胜,她若得到杜非,在成千上万杜非的仰慕者中岂不很威风?很有面子?

  “我没说过喜欢你。”她却只是这样说。

  “不凭良心。”他摇头。“走。我们开车兜风去。”

  “算了,这么坐在家里聊聊天不好吗?”她坐着不动。“到街上去让满街人望着,多不好。”

  “你必须学着去习惯,我是杜非,你只要和我在一起,必然有满街人看的。”他傲然说。

  “自吹自擂,我为什么要学哦!人家看你,关我潘心颖什么事?”她说。

  “言不由衷,”他嬉皮笑脸的把脸揍到她面前。“你敢发誓不喜欢我?对我没好感?”

  “杜非——”心颖变了脸。杜非这么说,似乎太不给她面子。

  “好了,好了,”杜非很能适可而止。“心颖,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明白,了解一点,那就是我杜非对你的诚意,我——是很真诚的。”

  “真诚不必挂在口头上讲。”她说。

  “但是我的外表,我的往事令人误会,我不得不画蛇添足一番,”他摇摇头。“心颖,我真心想从头来过。”

  “出国之后,你可以做得到。”她说。她努力令自己相信他,因为——她喜欢他,正如他所说,从小就喜欢,而且与日俱增。

  “你帮我,鼓励我。”他凝望她。

  “那是一定的。”她点点头。心里却在想,杜非真能完全抛开倩予的一切吗?何况还有个百合,若杜非知道百合——不,不能让他知道。

  “想什么?怎么脸色突然就变了?”他审视她。

  “啊——没什么,”停一停,她透一口气。“你对倩予——真如你所说的?”

  他皱眉,沉思半晌。

  “说真的,再见她之初的确很震惊,很——手足失措,这也没办法,毕竟有一段往事,”他慢慢的、小心的说:“后来——越来越发觉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和格格不入,何况还有个大泽英雄。”

  “可是你又追去新加坡。”她笑。

  “我说过,我对她很抱歉,想补偿一点什么,”他摊开双手。“我是真心想补偿。但是——我并不想勉强谁,太多的不同、不调和,我当然得回头,我总不能明知是坑也往下跳,一辈子的事啊!”

  “那天——你送戒指那天,倩予真的很生气。”她说。

  “那是她的事,与我何关?我做每一件事都要考虑别人会不会生气,那岂不太累。”

  心颖考虑一下,说:“倩予是绝对不要那戒指,你真要她扔了?”

  “我说过随便她怎么处置。”杜非忽然笑起来,笑得很特别、很难懂。

  她摇摇头,轻叹一声。

  “我实在不了解你们,如果是我就不会这么做,因为——看起来毫无意义、很无聊。”她说。

  “你认为毫无意义?很无聊?”他反问。她耸耸肩,没有出声。

  “不谈这件事了——心颖,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结婚?我指倩予和那日本佬。”他突然问。

  “九月,总之在九月中,她说过的。”她说:“她一定会请我们。”

  “未必。我想他们可能在东京结婚。”他笑。

  “哦——”

  “她怕了我。”杜非笑起来。“我知道,她怕我冲进礼堂胡说八道,又怕另一次钻戒事件。”

  她紧紧的盯着他,好久,好久。“你会吗?”

  “不会。”他肯定的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把我想得那么幼稚、可怕,我不是那样的人。”

  “这也不能怪她,她受过教钏嘛!”她哈哈笑。

  “你说我伤害了她?”他用力拍她一下,痛得她整个人从沙发上跳起来。

  “喂!你做什么?你这一掌拍下来有多少磅?人家怎么受得了?”她哇哇怪叫。

  “哎!抱歉,抱歉,我忘了,我忘了你是女孩子,”他不好意思。“对不起,心颖。”

  心颖盯着他半晌,摇摇头。“你根本不当我是女孩子,是吗?”她问。

  “不,不,当然不,我只是一时忘形,”他歉然的。“心颖,你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吧?”

  “如果常常跟你在一起,我看得去学个什么道才行,”她笑。“至少才捱得起一掌。”

  “不会了,保证以后不会,心颖,我以往错过一次,以后保证不会,我——一定对你好。”

  心颖凝望着他,这么动听的话,但——她不能确定是真心或只是台词,她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不要讲那么久以后的事,”她说:“你知道,时间会改变很多人、很多事,甚至感情。”

  “有理。”他拍拍大腿。“那么我们还不去及时行乐?”

  “及时行乐?”她大笑。“这四个字给我恐怖的感觉,我不是那种人。”

  “你太敏感,及时行乐不如你想的那么恐怖,”他站起来。“我们去兜风,再想下面的节目。”

  心颖坐着不动,定定的望着他笑。

  “士廉叫我小心你,倩予也这么说,”她说:“我是不是该有所提防?”

  “提防我什么?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他用力拖起她。“走吧!我现在是成年人,不会再犯以前‘儿童’时期的错误了。”

  “儿童时期,”她被他一直拖着出大门。“不要笑死我,你这超龄儿童。”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当年的错误,我的儿子或女儿已经三岁或四岁了。”他停下来说。

  心颖愣了,他的儿子或女儿?

  大泽一下飞机,行李也没放下的就直奔倩予家。当他在长途电话中听见倩予答应婚事之后,他几乎是连夜赶来,他是聪明的,他怕机会稍纵即逝,他不能让这可能性存在,所以,他搭当天第一班机到台北。

  他的兴奋完全写在脸上,倩予终于答应了他,他非常、非常满意这结果。他当然明白,倩予在这段时间里曾经过了剧烈、痛苦的挣扎,那杜非——他是知道的。他更明白,她肯答应结婚必有内情,但他不计较,过去的,无论是什么都已过去了,他重视的是结果。

  送他去倩予家的司机是他熟悉的,也是每次接送倩予的那个人,见他拚命的催“快一点,快一点”,司机禁不住地笑起来,转头问他。

  “这么急着去见任小姐,该不是为了求婚吧?”司机半开玩笑。

  “结婚!她已经答应我了。”大泽满脸幸福。

  “啊——恭喜你,恭喜你,”司机呆怔一下才说:“任小姐是所有空中小姐中最好、最美的一个。”

  “是。我也这么认为。”大泽好高兴。“她竟肯答应跟我结婚,我实在是最幸福的人。” 司机从后视镜看大泽,这是一个出色的男人,只是——他下意识的摇头,大泽是日本人,总差那么一点点,这也是他刚听见婚讯时呆怔一下的原因吧?

  对日本人,在四十岁以上的那一代来说,总是不能释然,不是心胸狭窄,是受的伤害太大。

  “任小姐的父母想来也同意了吧?”司机忍不住问。

  “应该不会反对,我爱倩予,他们应该相信我的真诚,我会给她幸福的。”他说。

  “将来要在东京定居?”司机再问。

  “我不坚持,随倩予的意思,”大泽笑。“反正我每天飞来飞去,哪儿对我都一样。”

  “但是你始终是日本人。”司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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