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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上帝保佑谨慎、小心、慎重的人。”

  两人相视微笑,举杯共饮。

  嘉芙心里依然不舒服了几天才慢慢平服。

  这并非伤害,只是难堪。以为自己幸运,离开大学就事业爱情兼得,幸好──事业顺利,家镇的律师楼已正式聘用她为见习律师。

  倒是治邦为了这事骂了伟杰好一顿。

  “我以为你是全心全意,专一心致的男人,想不到你令我大失面子。”治邦责骂伟杰。

  看嘉芙的模样一切正常,他也就不再言语。当然啦,爱河中的人哪有心理别人间事?他和皓白简直可以说一帆风顺。

  “为甚么还不让我见你父母?”治邦不只一次地问。他早已带皓白回过家了。

  “他们很少在香港。”皓白总是说。

  “总会回来吧?”

  “回来也忙。好吧!我会找个时间带你见他们。”她说。

  时间一直都没到。

  治邦刚当完更,在警署换好衣服后,接到皓白的电话。“我在马会,你来吃晚饭。”

  他答应着,她又说:“把嘉芙接来,不要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不要把她当成失恋者。”

  “表面不是,心里依然失落,”年纪小小的皓白懂得不少。“我了解她。”

  治邦于是先接嘉芙。

  “我已吃过晚饭。”嘉芙虽已坐在车上,但还是抗议。“我不想陪你们拍拖。”

  “是皓白的意思。”

  “真好笑。同情我失恋,没拖拍?”她笑。

  “不是,有你在热闹些。”

  “不想看你们卿卿我我。”

  “那么快些找一个,做给我看。”他瞪眼。

  “你们怎么不同情嘉麒呢?他也不拍拖。”

  “怎么同?他是不拍拖,你是──”

  嘉芙啼笑皆非。

  几次相同的情形发生,她开始想办法躲避,不接电话,甚至有时迟回家。当然这不是长久之计,她是否该认真考虑找个人来拍拖呢?为拍拖而拍拖。

  从高等法院出来,嘉芙突然看见前面一个依稀熟悉的背影,是──郑之伦。她追上前,高声叫。“师姐,师姐,郑师姐。”

  之伦转身,意外驻足。“从来没大叫我师姐。”她笑。“怎么不来找我?”

  “没有藉口。”

  “谁说要藉口?”之伦愉快地说。“想找我就像你现在从背后追上来一样这么简单。”

  “但是──我还需要些心理准备,”嘉芙有丝少见的稚气。“你是那么有分量的女人。”

  “分量?你觉得我太胖?太重?”她拥着嘉芙。“无论如何,找个地方坐一坐。”

  她们去了置地广场内的咖啡座。

  “很多年以前我还没去英国,此地的冻柠檬茶非常可口,”之伦优雅地坐在那儿。“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还有,午餐时它有一种海鲜汤,有酥皮盖在碗上,要预定的,极美味。”

  “就是这一家?”嘉芙张望一下。

  “是这地方,不过店名变了,装修变了,”之伦喝一口茶。“茶味也全然不同了。”

  嘉芙望着她一阵。

  “是否你的回忆里有感情分?所以过去的一切比现在好?”她问。

  “不。我很实在也很清楚,”之伦不同意。“目前的香港比以前变粗糙了。”

  “粗糙?!哪一方面?”嘉芙不懂。“香港的一切不是比以前更好更先进吗?”

  “也许香港多了更多新颖的建筑物,更多新公司,但是──不再精致,”之伦指指四周的名牌精品店。“即使店里所卖的东西,价钱可能更贵,但质素方面绝对比不上以前。”

  “质素?”

  “人的质素,生活的质素,”之伦说:“香港人愈来愈不讲究。”

  “但是香港不是更多有钱人、更多豪宅、更多豪华房车吗?怎可以说不讲究。”

  “表面上是豪华、是富裕、是讲究,但是──”之伦笑。“我的感受是骨子里失去精致,原因或许就是太过分豪华、富裕和讲究。”

  嘉芙侧着头思索半晌。

  “这话要回去好好想想才能回答你,”她说:“我成长于这个年代,没有这种感受。”

  “以前听长辈说,他们的年代如何如何,令人十分向往,”之伦又说:“现在回忆我们的年代也觉不错,你们这一代却不羡慕,很奇怪。”

  “别以我为标准,”嘉芙立刻说:“我太理性、太实在、‘太法律条文’。”

  “甚么叫‘太法律条文’?”

  “太死板、四方,”她说:“甚至为考虑要不要接受一段感情而因此错过了它。”

  这回轮到之伦好奇地望着她。

  “也没甚么,”嘉芙意外自己怎么就这样对之伦说了,这件事她甚至没与母亲提过,“反正还没真开始。”

  之伦脸上有愿闻其详的表示,嘉芙于是一五一十地倾吐而出,自然又流畅,说完后心中立刻变得舒畅。

  “以前有首歌──《未曾深已无情》。”之伦摇头。“遗憾。”

  “不不,应该未曾开始已结束。”嘉芙说:“本来还有一丝不开心,告诉你后,烟消云散。”

  “这么容易变心的男人,不要也罢。”

  “时间、空间、地点没配合好,怨不得人,”嘉芙耸耸肩。“而且我也爱上他。”

  “真正爱一个人不是这么容易的。”

  “我也这么想,”嘉芙立刻说:“我要的感情不是易热易冷的,我会把它放进保暖瓶,小心地保持恒温,有多久就多久。”

  “怎么不说永恒,不说一辈子?”

  “现代有永恒,有一辈子吗?”嘉芙怀疑。

  “有,但不再单纯。”之伦说。

  “甚么叫不再单纯?”

  “若想让一段感情保持永恒,或说一辈子,要有无的妥协、无尽的牺牲,甚至──还要委曲求全,不单只是互相有爱就行,”之伦说:“爱情永恒,是上辈子的事。”

  “我认为现代也可以永恒,只要两个人有绝对信心。”

  “天真的想法,”之伦轻叹,眼中掠过一抹难懂之色。“如果真有,是天大的幸运。”

  两人之间有一阵沉默,她们都在想。怎么谈到这么个怪题目上?

  “你到法院上庭?”嘉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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