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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并非以画出名,而是因其他事出名之后,别人才开始认识她的画,”璞玉清晰的说:“她的基金会当年很轰动。”

  “你批评她名大过实?”

  “这很难说,见仁见智,”璞玉直率的。“对于国画,很难有一个公论,多半是越出名的画家卖价越贵,而越贵也越出名。”

  “你也懂刻薄?”司烈笑起来。

  “不不不,我对董恺令没有偏见,请勿误会,何况她常常请我吃最好的斋菜。”

  事实上恺令和璞玉真是一见如故,年龄相差三十多年的她们竟能成为好朋友,而能自然的有许多话题,那的确不容易。

  不过,许多时候她们的意见并不相同。

  “你真认为一种信仰必须吃斋念佛等等形式上的表现才表示虔诚?”璞玉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的望着恺令。

  “主要的是一份心意。”恺令永远的平心静气,润雅高贵。

  “你每天念佛经?”璞玉充满了好奇。

  “我上香祈祷,”恺令笑。“佛经能念得好是学问也是艺术,我差得远。”

  “学问和艺术?”司烈不以为然。

  “我有个法师朋友是比丘尼,她念大悲咒时即使不懂佛的人也泪流满面。”恺令说:“有人专程去听她念金刚经,长年累月的去,百听不厌。据说听完心灵平静。”

  “你的朋友范围真广。”司烈摇头。

  “法师为我说佛,解我疑困。”恺令说。

  “你心中仍有疑困?”璞玉不能置信。“我以为你能为大多数人解疑困。”

  “除去几十年造成的外在形象,我也只是个普通女人。”恺令脸上掠过一丝暗然。

  “他的死至今仍令你不能释然?”司烈率直的关怀冲口而出。

  恺令呆怔一下,成熟而美丽的脸上变色。那是一种令人不解之色,哀伤、不甘、暗然之外,分明还有着些甚么。三人之间有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还是璞玉先打开僵局。

  “司烈是个最不了解女人的男人,”她半开玩笑的。“现在我们是否可谈谈我的陶器?”

  “陶器?”恺令吸一口气。

  “我被香港的日本大百货公司选中的那一批,”璞玉慧黠的笑。“现在他们总公司也要一批。”

  “昨天你并没有说。”司烈有点笨拙。

  “今天一早发生的事,”璞玉好开心。“这令我真的有些骄傲了。”

  “我喜欢女性有适度的骄傲,”恺令完全恢复正常。“谦虚令美丽打折扣。”

  “赞成之至。”璞玉大叫。“总觉太谦虚的女人有如抹了厚脂粉,难以接受。”

  “骄傲——嘿,也得有条件才行。”司烈总算想出一句话。

  这场小小的“风波”算是度过,不过事后司烈一直想不明白,为甚么提起亡夫,恺令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每个人都有弱点,就好像练功的人每个都有死穴一样,”璞玉顽皮的。“董恺令的‘亡夫’就是她的死穴。”

  司烈就此记住,再也不敢在恺令面前提她死去三十年的丈夫。

  02

  周末。香港难得的秋高气爽。

  司烈正在黑房里冲晒一批照片,电话铃声响起。并不很多人知道这号码,他立刻接听。

  “意外吗?”佳儿。

  “嗨——”他是有点意外。意外之余也颇高兴。“是你。对了,今天你不上班。”

  “等会儿出海,想邀你作伴。”她直率的。

  “好。一小时后到。”不能拒绝,他知道佳儿的脾气。

  “不急。我会等。”她已绝对迁就了。

  把冲好的照片整理一下,该挂起来的,该收起来的都一丝不苟,然后出门。

  就那样一件格子衬衫一条牛仔裤到了佳儿面前。

  她要见的是他,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和平日的挑剔完全不同。

  她自己一身鲜黄色打扮,赏心悦目。

  “公司的游艇,已在沙滩等我们,”她挽着他。“没想到你会准时。”

  “如果我不能来,谁代替我?”他故意问。

  “没有人。谁能代替你?我一个人去。”她想也不想的说。

  “难怪香港男人都说秦佳儿眼高于顶,你根本没有看过他们啊。”司烈说。

  “为什么要看?他们又不是你。”

  “我?”他笑。“我不属于香港,我快要走。”

  “又走?你才见我两次。”她盯着他看。

  “有一批相在纽约展出,我总要出席。”

  “出席之后立刻回来?”她问。又不放心的。“一个人去?”

  “总是一个人。”

  她挽着他的手臂走在沙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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