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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好,我记住了!”她说。过了一阵,再说:“少良,如果你真在看那一篇《陌上归人》的话,就——看下去吧!无论如何,你能——明白一些事!”

  “那是一个好故事,不过,我希望结局美满!”他说。

  “现在还不知道结果,有些事是不能安排的,你以为是吗?”她轻轻笑,有丝无奈。

  “是,有些事不能安排,好像爱情”他说。然后,就挂上电话,没有说再见。

  再见与否——缘分也是不能安排的,是吗?

  李颖也轻轻放下电话,少良是个知情识趣,很有风度的男孩子,她实在很喜欢有这么一个朋友,不过——正如她说的,他来迟了三年!

  思烈并不在她这儿,她这么对少良说,只不过令少良死心,她不想敷衍少良,耽误少良,他不再是十八、二十岁的男孩子,他应该找一个理想的对象,组织一个温暖幸福的小家庭。这个对象不是她,她应该早些表明立场,她认为自己做得很对!

  至于思烈,她也不知道往后的发展是怎样,结果是怎样,这一刻——她觉得那已不怎么重要了,真的!因为她已真真实实地在这一刻得到了他,他的全心全意,他的全部感情,甚至——她已触摸到他的灵魂!

  她很满足,非常非常满足,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竟然一下子来到她手中,而且——是她渴望、思念了三年的,她怎能不满足呢?那满足的感觉越来越高涨,已经满溢了出来,已淹过了她整个人——她曾经想,若她在这个时候死去,是不是最幸福的人呢?

  她回到卧室加了一件牛仔布和格子绒做的双面风衣,走进了初冬的黄昏中。

  才转进园子后面的小径,就看见倚墙而立的思烈。这一阵子他们几乎每天见面,每一次他来到,都能带给她一种绝对不同于昨日的新鲜喜悦,他是那么出色,又那么可爱的一个男人!

  他不再是那种阴冷黑白分明,也不再是那种淡淡的浅米色,他穿一件铁锈红的丝绒翻领运动衫,一条鹅黄色的牛仔裤,那样的温暖,那样浓浓的喜悦。男人的衣服总能代表男人的心情,是不是?

  “迟了些,嗯?”他用眼光迎着她。他那黑眸,像永恒的深海,能埋葬所有的女人。

  “接了一个电话,”她看他一眼,把手臂伸进他臂弯里。“潘少良!”

  “他还打电话来做什么?”他皱眉。他会忌妒?他这男人中的男人。

  她摇摇头,微笑不语。他不在意芝儿的桃色新闻满天飞,却忌妒李颖一个普通朋友的电话。她喜欢这种感觉,他忌妒表示他在意,他是绝对在意她的,是吗?

  “为什么不说?他打电话来做什么?”他低吼。本来低沉雄浑的声音更添力量。

  “芝儿去找他,说了一些话,”她仰望着他,淡淡地微笑,微笑虽淡,却是发自深心,发自灵魂,发自每一个毛孔。“一些——并不重要的话!”

  “什么话?”他停下来。夕阳斜斜地映着他的侧面,雕刻般的脸孔格外生动。“她发疯了?”

  “我们不能制止人家不说,不听,是不是?”她心平气和地。“于是我就承认一切!”

  “你对潘少良承认?”他眼中光芒一闪。

  “他不会再来麻烦我了!”她笑。有一丝纯真的稚气。

  他想一想,笑了起来。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发狂地忌妒过潘少良!”他说。

  “他只是一个医生!”她摇摇头。“我对医生十分敏感,我怕他们过分了解人体!”

  “孩子气!”他吻一吻她的头发。“青草味!”

  “我原是草,又普通,又不惹人注目的草!”她说。

  “是一株骄傲的草!”他摇摇头。“孤独又骄傲,一开始就耀花了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总是跟着芝儿转!”她抿着嘴笑。

  “我若不跟着她转就逃不开你的压力,”他轻轻叹一口气。“你骄傲得从来不知我存在似的!”

  “你难道不是骄傲?”她拍他的手臂。

  “不是骄傲,是害怕!”他说:“我怕自己会被埋葬在你的骄傲里,我只能——逃!”

  “带了芝儿逃?美丽的逃亡嘛!”她开玩笑。

  “芝儿早就知道我的心,”他又摇头。“她也骄傲,所以才肯嫁给我!”

  “目的是对付我?”她心情好得出奇。“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有些知道你心中想什么,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守着芝儿!”

  “我也不懂,”他叹气。“骄傲的人往往被骄傲误了,逼自己走进死角!”

  “没这么严重,死角!”她摇头。“芝儿知道你每天来吗?她会怎样?”

  “不知道,我不在乎她!”他皱眉。他这种人是适合皱眉的,他皱眉比笑更引人,那会显得深沉,成熟。

  她想一想,再摇摇头。

  “芝儿其实很无辜!”她说。

  “是我一个人错?”他又皱眉。

  “我们两个人的错!”她想也不想地说。

  “很好,”他笑起来。“有你和我一起承担对与错,就是下地狱也没关系!”

  “芝儿跟你结婚——只为对付我这么简单?”她怔怔地想。“她不会这么傻!”

  “自然也惩罚我!”他说。

  “她也爱你!”她说。立刻点头。“对,她爱你!”

  “她若对我有一丝爱情,就不会那样折磨我,”他眼中渐渐凝聚了一抹阴冷。“她是个自私的女孩子,极端的自私,她只为自己着想。”

  “不会,若无感情,结婚对她有什么好处?”李颖说。

  “她——不要好处,她说过,要让我们一辈子没有希望在一起!”他脸上浮起一抹暗红。

  “她真——这么说?”她皱起眉头。她拼命地搜索记忆,芝儿是这样的人吗?

  ”她是毁灭狂,她得不到的,宁愿毁了,大家都得不到!”他说。

  “你们——为什么分居?”她问。这个问题在她心中转过千百次了。

  “合不来!”他摇摇头,似乎不愿深谈。

  “这么简单?”她观察着他。“我不信。”

  “当然——也有另外一些原因,不过——与你无关,”他凝望着她。“我从来没想过,不,是不敢想像,我在你面前还有希望!”

  “是谁提出的?她或你?”她再问。

  “我!”他转开了视线,他在隐瞒什么吗?

  “思烈,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实话?”她握往他的手。“你说过,下地狱我们也一起!”

  他脸上又浮现了暗红,好一阵子,才慢慢说:

  “结婚以后,她——并不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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