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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她仍在上学,她念美国学校第十班,还有两年才毕业。念美国学校的中国女孩分成两派,一种很真稚可爱、很用功,家庭管束也很严,绝对没有任何社交活动,最多参加同学的生日会;另一种就是爱漂亮,交许多男朋友,不用功,只爱玩,当然,背后有良好的家庭环境支持着她,她任性而刁蛮、新潮又大胆,嘉嘉就是这一类的代表。

  放了学,她坐在一个美国男孩子摩托车的后座回到台北,她是不甘寂寞的,她不愿这么早就回到家中,以前总是孝威陪她,后来又是士柏带她玩,现在——孝威出走了,士柏一星期没找她,难道她就一直闷在家中?不,当然不,她答应了这个美国男孩子的约会,他们去看电影。

  经过了士柏,她觉得任何男孩子都索然无味了,他的成熟、他的光芒、他的特别味道都使她沉醉,还有什么男孩子能及得上士柏的一半?身边的美国男孩子只有十八岁,比孝威还幼稚,她几乎连电影都不想看了。

  出了电影院,她就打发了那个看来乖乖的小男孩,她情愿独自在西门町逛逛,逛累了就回家睡觉——士柏还会再找她吗?

  嘉嘉慢慢往前走,抱着几本原版书,无心无绪的看着橱窗,其实橱窗里有些什么她完全没看进去,她心中一直在想着,士柏还会再找她吗?她从来不知道,思念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十七岁的她,脸上已失去了笑容。

  前面是红灯,她不必急急过街,站定在一个玻璃橱窗前,她看见的只是自己苗条浑圆的身影,她向来对自己的外貌甚是自负,许多洋女娃儿的身材都及不上她——突然,她发现玻璃反映中多了一个人影,很熟悉的人影,她的心忽然剧烈的跳动起来,是他吗?孝威?

  霍然转身,眼前的孝威使她吃了一惊,才一星期,他的改变竟是那么大,他衣衫不整,看来脏脏的像流浪汉,本来长长的头发显得很凌乱,他甚至一星期没有剃胡子,若不是那对含愤、含怒、含怨的眸子,嘉嘉几乎认不出他。

  “是你,孝威!”她掩着口。

  孝威脸上的肌肉一阵抖动——他的激动似乎丝毫没减,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塞进停在路边的一部出租车里,他——一直跟踪着她?

  天!他想做什么?

  他对司机说了一个地址,那是嘉嘉从未听过的街名,然后,就沉默着像一座还不曾爆发的火山。

  “孝威,你——带我去那里?”嘉嘉心怯的,她以为孝威会杀了她——会吗?看他那模样。“你有什么事?”

  孝威不出声,也不看她,直到出租车把他们送到目的地,付了钱,孝威拖着她下车,暮色中她看了四周,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台北市最乱、最杂、最低级的地方?流氓、黑社会的人混居着,孝威怎么——他不由分说的拥着她走进一幢又黑又旧的屋子,嘉嘉看见门边的木牌,老天!一间下级旅馆。

  “孝威——”她脸都吓白了,十七年来养尊处优的上流社会生活,何曾到过这类地方?

  他拖着她走进一间黑黝黝的小屋子,砰然关上房门。

  “荆孝威,你想干什么?”屋子里没有别人,嘉嘉的胆子也壮了起来。

  孝威一把把她推在床上,冷冷的笑起来——是那种皮笑肉不笑,孝威是变了。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他双手环抱在胸前,远远的站在门边。“贱人!”

  “你无权带我来这里,我可以告你!”嘉嘉叫。

  “你尽管去告,”孝威的声音从牙缝中逼出来,“你只有两条路走,第一,我杀了你,第二——我把你卖给人肉贩子,你自己选择。”

  “荆孝威——”嘉嘉吃惊了。他——会那么做吗?他一向是好孩子,他在念大学——“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能?”他盯着她,“你用无耻的手段利用我、欺骗我,我不饶你!”

  “我——从来没有欺骗你,”她叫,“我说过爱你吗?我们——只是朋友。”

  “什么朋友?像你和荆士柏那种?”他恨恨的。

  她垂下头,她知道是自己错;所有的一切全是她造成的,但——她也不能任由孝威处置啊!

  “不关你爸爸的事。”嘉嘉平静一点。孝威远远的站着,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是我——不好。”

  “不许替他辩护,他下流!”孝威红着眼怪叫。

  “不,我一定要说,”嘉嘉甩一甩头发,突然涌上来了一股勇气。“那天晚上——是我等他,我告诉他我爱他,我要得到他——”

  “不许说!”孝威狂叫一声。

  “我要说!”嘉嘉不顾一切的,“我还告诉他,即使他不要我,我也不爱你。”

  “你——你——”孝威的眼睛变得血红,指着她的手也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嘉嘉说不爱他?这——可能吗?他们一直那么要好。

  “我说真话,”她挺一挺胸,给自己打气。“我从来不曾爱你,我也没说过爱你,我们之间没有欺骗,唯一有的——我利用了你,利用你接近你爸爸。”

  “汪嘉嘉——”孝威的愤怒像火山爆发了,他向她逼近,一步又一步。“你无耻!”

  “也许我无耻,是我主动引诱有妇之夫,但是,我有权爱,也有权选择我爱的对象。”

  “你——你——”他站在她面前了。

  嘉嘉此刻反而不再害怕,她勇敢的直视着他。

  “我可以告诉你,是我主动的造成一切。”她平静的。

  他望着她,那眼睛里的光芒像野蛮人一般,他的脸涨得通红,他没想到嘉嘉竟坦然承认一切,而且她是主动——主动做什么?她和士柏之间有了什么?

  “你们——做了什么?”他问,声音也像燃烧的火焰。

  “做了——你我不曾做的事。”她直率的。

  他全身一震,再也控制不了的朝她脸上打了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散了他仅有的最后一丝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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