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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那一定很特殊的——”坚白轻笑。“你会不会跑去看电影了?”

  “你怎么会猜到的?”她说。忍不住骂自己怎么说起谎来竟可以不眨眼?

  “不是武打片吧?”他还是笑。

  “自然不是,是一副社会写实片,很血腥的。”她胡乱地说,她已骑虎难下。

  “你也看这种片子?”他说:“小宝好吗?”

  “很好! 我们已说好了明天一起午餐和着卡通片,她会天去薇薇家玩。”她说。

  “节目丰富得令我羡慕。”他说:“你们好好玩,后天中午我会赶回来。”

  “好,我们会等你!”她说。

  “哦——如果夜晚出门,不要自己开车,”他忽然想起来。“治安不好,小心。让司机接送!”

  “我会的,你放心。”她说。

  “好好度周末。”坚白笑。“我已约好大泽,要去他家后面的湖钓鱼!”

  “祝你钓到大鱼。”她笑。

  “我并不真想钓鱼,你是知道的,”坚白也笑。“只不过想打发时间而已1”

  “其实你该让大泽带你到东京逛逛!”她打趣。

  “那恐怕昏倒的是大泽,”坚白说。大泽是他们在日本的好朋友。“徐坚白怎么突然改变了?”

  “没有人一辈子不变的!”她故意说。啊!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是,没有人能一辈子不要,我也不能担保自己,”坚白的语气是那样稳定,也那样肯定。“但是只有一样,我知道我这辈子不会变,那是我对你的感情。”

  “坚白——”她有一刹那的激动,只是一刹那。坚白的感情是温暖平淡的,永不会有更大的激动。“多谢你这么说,我——很感谢。”

  “感激?!怎么这样说?”他显得很意外。

  “感激你对我这么好!”她勉强说。

  “难道我不该对你好?”他更意外了。“卓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她为自己分辩。也警惕自己,坚白敏感,她不能再随口说。“你竟也疑心病重?”

  “我紧张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他认真的。“你不要假装不知道。”

  她犹豫一下,坚白和平日有些不同,是不是昨夜的迟归引起了他的怀疑?

  “怎么?坚。”她放柔了声竟。“今早情绪不好?或者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都没有,你怎么这样想?”他又笑起来。“我只是随便跟你聊聊!”

  “随便也聊了十分钟,你不去公司了?”她也笑。

  心虚的人常疑神疑鬼,她就是这样吧?

  “还早呢!”他不在意的。“东京已很凉了,秋天总给我一种难以形害的忧郁感。”

  “你在悲秋?”她笑。“我对秋天的感受和你完全不同,我觉得秋天最美,美在意境和味道。”

  “我只是个生意人!”他笑。“如果你在这里,或者我也能感受到你说的美。”

  “别这样,坚。后天你不是要回来了吗!”她说:”你怎么也孩子气起来了!”

  “不知道。这样出门——感觉和平日不同,真的,”他似在自语。“或者因为你已决心做主妇吧!”

  “只怕不能做得如你意。”她说。

  “如我意?”他轻笑。“卓尔,这么多年,我要求过什么?你是个可以尽量发挥自我的主妇。”

  “我变成了一个过分自我的主妇!”她问。

  电话里有一阵短暂的沉默。

  “你原本是个自我的人!”他说。

  卓尔呆愣半晌,她原本是个自我的人,她是吗?这是他心目中的她?

  “不聊了,我会再打电话来。”他说:“周来快乐。”

  然后就挂断电话,显得有点——不正常的匆忙。

  他——怎么了?最正常的坚白也变得不正常?

  放下电话,她久久回不了神,她怀疑,一定是某些地方让坚白看出了破绽。然而一一什么破绽?

  电话铃又响,她不安的抓起来。

  “喂——”她顾不得礼貌。

  “早。我没有吵醒你吧?”毕群,令她永远矛盾的人。

  “是你——”她的不安扩大。“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我怕不能再出来——”

  “我知道,”他全然不觉意外。“昨夜——我把你吓坏了,是不是?”

  “不,不是,我真的不舒服——”她在喘气吧?他提昨夜——不曾做错事而仍有犯罪感的昨夜。

  “昨夜只是一次偶然,谁也没有蓄意做什么,”他认真的。“你该相信我,卓尔。”

  “我认为——我们不该再见面。”她稚气得像个小孩子。“很不好!”

  “不见面代表什么?自欺欺人?”他尖锐的。

  “不要这么说,”她小声叫。“毕群,请你立刻回去,好不好?我不希望你再留在这儿。”

  “你要我回去,我立刻走就是,”他慢慢地说:“你现在情绪不稳定,这是你的真意!”

  “当然是!”她强作镇定。“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一再的见你1”

  “是,我也知道错了,我们不该再见面,”他竟这么说:”因为我们的感情竟然还那么深。”

  “毕群,你——”她涨红了脸,颤抖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因为她心中也承认,他说的是真话。

  “你要我走,我立刻去退房,坐下午的飞机走,”他想也不想地说:“只要你叫我走!”

  她深深的,深深的吸一口气。

  “请你——回去,”她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留在这儿对谁都没有好处,而且你的新太太——”

  “别提任何人,卓尔,”他略带沙哑的声啻似出自灵魂深处。“你不想见我,你不愿见我,我走就是,与任何人无关,请别提任何人。”

  “那么——你走吧!”她咬着唇说。

  “好,我下午回去,”他仿佛是决定了第三次世界大战般。“我坐下午最早的一班飞机走!”

  “谢谢你,”她松了一口气。“祝你顺风。”

  “只祝我顺风?”他轻笑起来。“你未免太吝啬了吧?”

  “那么——祝你愉快、健康。”她说。

  “重要的是你,”他的声音认真了起来。“我要你快乐,明白吗?快乐,不只是脸上的笑容。”

  “我会。”她勉强说。

  “我说过六十岁的再来见你,”他又笑了。“但谁知道我等不等得及呢?我会非常想念你,卓尔,忍无可忍时。我会再来。”

  “不,请别再来——”她叫。

  “你真的那么残忍!”他轻叹。

  坚白从日本回来时,卓尔仍然觉得自己笑得不自然,虽然她用了两天时间来准备。

  毕群是星期六下午走的,他真能这么说走就走,卓尔感到握意外。他既然来了香港,她不认为他会这么“容易”离开,他不是说过,不达目的一辈子也不放手吗?

  他在机场打电话给她,说只要她一个电话,他会立刻赶来。她无言以对——不,是什么也不敢说。她怕鼓励了他更鼓励了自己, 这不行。

  干是他就这么走了,甚至没有留下他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很讽刺和矛盾,是不是?还说她一个电话他就赶来。

  但是毕群就这么走了,她却仿佛不甘心似的若有所失。她的脾气一下子变得好烦躁,好不耐烦连小宝跟她讲话她都不愿回答。还说一辈子不放手;她只是这么叫他离开,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她真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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