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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他说,他想回比利时一段日子,等我回香港时他就离开,”蕙心摇摇头,“那又何必呢?既然要走,早和迟并没有分别,于是我鼓励他立刻动身。”

  “他就走了?”文珠瞪大眼睛。

  “是,他就走了。”蕙心点头。

  “他——说了什么话吗?”文珠不能相信。

  “没有。”蕙心苦笑。“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说?该说的早已说完。”

  “那——那——就算了?”文珠愣愣的。

  “我不知道。”蕙心轻叹。“我现在相信命运,命中的际遇有时早已注定好了。”

  “你不是这种人,你是主动的,积极的。”文珠说:“你为什么不追去比利时?”

  “我不想再去一次那个美丽却哀伤的城市。”慧心说:“我真的不想。”

  “就如此算了?”文珠又问。

  “对所有的事我都可以主动,可以积极,但——感情不能,尤其是面对斯年。”蕙心说。

  “为什么?”文珠不懂。

  “因为我太爱他,”慧心坦率地,“我伯自己受不了再一次的打击。”

  “原本你是在逃避。”文珠恍然。“慧心,你从来不是这么软弱的人啊!”

  “我刚强的地方人人可见,但,我的软弱处却没有人知,这是我吃亏之处。”她说。

  “但是——”文珠没说完,车子巳驶到慧心住的大厦门前,令她意外的是,家瑞竟沉默地站在那儿。“家瑞——”

  慧心脸色变了,家瑞——不是想若是生非吧?

  家瑞打开车门,沉默地替慧心拿下行李。

  “我收到斯年的电报,说你搭这班航机回来,”他平静地说,“我本想约费烈去接,后来文珠去接了,我就等在这儿。”

  “斯年的——电报?”蕙心哺哺地。

  斯年还是关心她的,是吧?是吧?

  慧心回到公司足足忙了半个月,原来她升老总的新任命巳先她而到,于是旧老总退休,她接任,移交的手续就办了好几天,接着又是欢送晚会,又是迎新晚会,她觉得自己已在公司中迷失了自我。

  半个月之后,她开始有点头绪了,对自己的职权范围也掌握住了,她自然想起了一些老朋友,想起了远在比利时的斯年。

  家瑞那天说“斯年打电报来说了你的归期,让我们去接”,斯年还是牵挂着她的,既然他对她不能忘怀,为什么非要心悬两地?这岂不是磨人又磨己?

  秘书送进来一盆兰花,笑一笑已退了出去,她拿起名片看看,李柏奕。当然是他,除了他难道还会有第三个人?他知道她已升任老总。

  名片后面还有一行字:“诚心地邀请,今夜共进晚餐,等你的电话。”慧心笑起来,这柏奕真是殷勤仔细呢!

  她拨了电话,接听的正好是他。

  “正在等你的电话,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他愉快地。

  “真是那么有把握?”她笑问。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们中国古老的名言。”他说得非常自信。

  “金石为开只不过是一次晚餐?”她故意地。

  “你知道我不是说晚餐,我做事喜欢把眼光放远一点。”他在暗示吧?

  “放长线钓大鱼?”她幽默得很。

  “不要这么说我,沈。”他又笑。“七点钟来你家接你,不会太早吧?”

  “就七点,她说,“早吃完早回家。”

  “先把后路切断?”他说。

  “不要这么敏感,柏奕。”她笑说。

  “OK,听你的话,晚上见。”他放下电话。

  秘书在玻璃门上敲敲,又走进来。

  “有个航空挂号的小邮包,应该早一星期到的,竟在今天才送来。”她说。

  “寄给你的,上面写着私人邮件。”秘书看一看。“是比利时寄来的。”

  “啊——快给我。”慧心猛地站了起来。

  秘书吓了一跳,慧心为什么这么紧张?于是她交给蕙心,径自退了出去。

  慧心把东西捧在手上,不知道为什么双手竟发抖了。

  比利时,当然是斯年,斯年寄来的小邮包,里面是什么?他的一个应许?上帝,但愿是!

  她费力地、笨手笨脚地拆开小包裹,一边在猜——是什么?是什么?啊!她看见了,是斯年在那边教堂后面种的草,正在他六年前送给她的“悠然草”。

  悠然草——她的眼圈红了,眼泪不听使唤地流了下来,又是悠然草,难道——结果还是同六年前一样?她能有多少个六年呢?

  玻璃门外的秘书看见她在流泪,简直吓呆了,大家心目中的女强人竟会流泪?

  但她很有分寸,立刻替蕙心关上门,玻璃虽透明,至少没有人会再进来打扰蕙心。

  慧心直直地盯着那盆悠然草,草有根,也附有泥土,还有一个精致的自动喷雾剂,所以虽然两星期了,但草依然嫩绿清新,非常美丽。

  可是——美丽清新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带给了她六年前的同一命运?斯年——不再回来了。

  斯年终于挣脱不了心里的棱梧和精神上的枷锁,住在比利时,他真的能此心悠然?

  她吸一口气,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替自己抹千眼泪,看一看关上的玻璃门,她感激地

  朝秘书点点头。

  秘书体贴地推门进来。

  “沈小姐,有没有需要我帮助的?”她细声说。

  “没有——啊!有,”她微笑一下。“请找一个花盆把这些草种起来。就放在我的办公室里。”

  “好!我马上办,”秘书接过来,“这是什么草,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两星期了竟也不枯干?”

  “不知道,不过我替它取了一个名字,叫悠然草。”慧心微笑。

  “很好听的名字,悠然草,”秘书轻轻抚摸一下,“是不是有特殊的意义?”

  “又在胡思乱想。”慧心摇摇头。

  秘书退了出去,立刻又折回来。

  “沈小姐,盆子底部有一个信封,看来是一张卡片。”她兴冲冲地。

  “一张卡片?”蕙心从秘书手中接过来,顺手拆开了它。

  没有称呼,也没有签名,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我终于找出这‘悠然草’的真正名字。在比利时,一般人都叫它‘风里百合’,只是,没有人知道它会不会开花结果。”

  慧心呆住了,悠然草的真名是风里百合,风里百合,它代表什么?斯年,他怎么不讲清楚?

  呆愣过后,她的心变得火热,在办公室再也坐不下去。风里百合,是否在这华丽的名字后面另有意义?她不能让问号藏在心里,她必须立刻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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