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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他也喝一点酒,也跟随大家言不及义,风花雪月,却也始终保持着斯文和风度,很与众不同。

  卓依为此暗自高兴,毕竟这人将是她的夫婿,她一辈子的枕边人。

  对他们谈的一切卓依不感兴趣,股票啦、期货啦、地产啦、女人啦,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想回家喝一杯自制天然菊花茶,听一会儿音乐,还──有啊!还有家杰。

  想到家杰,她几乎忍不住跳起来,他还在父母家里等她吗?他们约好今天回贺家,家杰在场陪她,她会觉得自在些!

  “我──想打个电话。”她万分不安。

  “电话在那边。”家俊指一指,视线并没有转过来,“要我陪你吗?”

  “不。谢谢。我自己去。”她快步走开。

  拿起电话,心跳得厉害,该怎么对家杰说?抱歉,她回不来?或对不起,我失约?拨了七个号码,她停下来,犹豫不着不敢再拨最后一个字。她该怎么解释?拨了三次号码,都在第七个字停下来,她无法找出任何理由。

  慢慢地走回座位,听他们热烈地说着那些听来很无聊的事。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我想回家!”立刻,她被自己吓一大跳,她看见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脸上。

  “啊!是,时间不早!”家俊十分知情识趣,看看表,立刻站起来,“卓依习惯早睡,我送你回去。”

  “这么早回去?我们还有节目呢!”其中一个好象也是律师的人叫,“才十一点。”

  “你们等我,我再回来。”家俊挥挥手,拥着卓依往外走。

  他的表现十分大方、坦白。

  “对不起!也许白天上班,我觉得累。”她是真的有歉意。

  “我明白,我了解。”他看来全不介意,“结婚后辞去工作,你会慢慢习惯。”

  卓依不响。结婚后一定得辞去工作。

  家俊开了车上的音机,一阵阵音乐流泻出来,充满了小小的车厢,她暗暗透一口气,不必再费神来应酬他。

  应酬他?他将是她丈夫。

  家俊送她上楼,在门边轻吻她的面颊,说声晚安,转身离去。

  家俊急于赶回去见朋友,卓依也没有半丝邀他进去的意思。

  放下皮包,卓依立刻打电话去贺家。

  “卓依姐?你不是与大哥一起?”家珍问。

  “是。刚回家。”她考虑着措辞,“本想来看你们,家俊却约了朋友。”

  “我们也不寂寞, 家杰回来陪我们。”家珍笑,“以前他很少回来的。”

  “他──我是说家杰说了什么吗?”

  “没有。他半小时前离开,看来很累,我想他回家了。”

  “我也没事──或者明天来看你们──”门铃响起来,她意外地看一看,“有人按门铃,我们明天再聊。”

  挂断电话,奔到门边,会是去而复返的家俊?

  门开处,站着家杰,他带着一丝有点──暧味的微笑,似轻责,似疑问,又似带着些不安,他的视线停在她脸上。

  “家杰──”她要深深吸一口气,才能令自己剧烈的人跳稍平静,“请──进来。”

  他双手插进袋,犹犹豫豫地慢慢走进来。

  “对不起──”

  “我看见他送你回来。”他坐在远远一角的沙发垫子上,“刚才。”

  他的模样,语气都显得别扭,不像平日。

  “我打算去你们家,他订了晚餐桌子,后来又约了朋友,我──走不掉。”像解释。

  “没所谓,本来我回家也只打算做个陪衬角色,你说会自然些。”他做个夸张的动作,“也没什么损失。”

  “我──”她忽然难堪起来。

  “刚才我等在下面,只想知道你是否安全?”愈解释愈着痕迹,“或者──我不该上来──”

  “不不不,此地大门永远为你打开。”她抢着说:“你永远受欢迎。”

  “下个月你──会搬离。”他不看她。

  “啊是──”她语塞。她不该说“永远”,这个世界已再没有永远的事。

  “他说你们会搬到他的住所,他预备找人装修,换一张漂亮大床。

  家杰只是随便说,卓依却觉得面孔发热,尴尬得不得了。明知不是讽剌,却有这感觉。

  “我能──喝杯水吗?”见她不作声,他只能胡乱地说。

  他怕沉默,若大家都不说话,他不知道该怎样自处。接过她递来的水,一饮而尽。

  “我回去了。”转身走。

  她下意识地想留,话到嘴边,忍住了。为什么要留?不该留的,不要惹起更大的误会──已经有着说不清、解不透的误会了,是不是?是不是?

  看见他走出门口,走向电梯,要留下他的感觉更强烈,强烈得她无论用什么力量无法再压抑。

  “家杰──”她叫。

  立刻停步,飞快回来。

  “我在──有什么事?”他是急切而欢欣的,脸上全是惊喜。

  “没事──”她窘迫地摇动两只手指,“驾车小心些──明天见。”

  “明天你会去妈妈那儿?”他问,脚下像钉了钉子,难以移动分毫。

  “几天没见嬷嬷,想着她。”她力持自然,却做得不好,在家杰面前,她的心很乱很乱,找不到一丝头绪。

  “明天见。”他凝视她很久,展开一个很漂亮、很温柔、很真诚的微笑,走进停在那儿的电梯。

  卓依关上大门,整个人靠在门边,整个人昏昏沉,心又乱又甜,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家杰的微笑令今夜的不安烦乱一扫而空,他没有怪她,是不是?

  躺在床上,全无睡意,心中脑中全是家杰那柔的眼神和笑意。老天,她在意家杰多于家俊,也是家杰更能影响到她的一切,但是,但是──

  电话铃大响,把她吓一大跳,这么晚了。

  “卓依,是你吗?”似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我是阿正,王培正。”

  “啊──”意识和记忆都回来。

  王培正,几个月前是她的裙下臣,这些日子卓依竟完全忘掉这个人,他的声音彷佛来自天外。

  “是你,好久不见。”她坐起来,“这么晚。”

  “我起码打过三百个电话找你,你永远不在。”王培正夸张地说:“甚至你常常不上班,不回公司。”

  “没有,我一直在,不过忙些。”

  “忙什么?拍拖?”不满的语气,“连一个电话也不给我。”

  “我──”她深深吸一口气,不想敷衍他,他已离她太远太远,中间是无法弥补的距离,“阿正,有一件事我必须说, 下个月我要结婚。”

  电话里清晰听到他倒吸一口气,不能置信的声音。过了一阵, 他十分努力地假装出若无其事、大方的声音。

  “恭喜你,原来这是你失踪的原因。”他夸张地说:“恭喜你。”

  “谢谢。”她很为难,虽然与他没有爱情,却是好朋友,“有些事发生得很突然,我自己也没想到,真的。”

  “是是,世事无常,我明白。”

  王培正说:“是什么人?我认识的吗?”

  “不认识。他是律师,我们认识不是太久,也许这就是缘,我不知道。”

  “很好,很好。”他依然夸张,显然受了些剌激,“真的很好,恭喜你。”

  “谢谢,阿正。”她为难地说,“你是好朋友,希望──你谅解。”

  “当然谅解,我知道的,你从来没爱过我,我们是好朋友。”他笑了,似乎开朗些,“我一直知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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