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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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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合,雨浓坐在她旁边,绝对不是故意的,她的另一边是冷敖,冷敖身边坐着若男,若风坐得最远。 雨浓触到她的视线。 “在香港开美国大车是招摇。”他说。 这是她说的话,她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在美国念书总开二手货的小破烂车,自尊心很受损,回来之后非大车不坐。”他说。 他说真话,她皱眉。 “事实上是——”他笑起来:“前一任留下来给我的。我很懒,懒得换,反正是车。” 她的眉松开了。 “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 “说话多要看人、看场合。”他说。 “譬如面对着温若男?” “若男是我同学兼老友,我们认识十几年了。” “她是很特别的女性。” “是。非常特别。”他看若男一眼。 “你在追求她?”她问得天真。 他呆怔一下,然后,就笑起来,笑得好欢畅。 她涨红了脸,气恼得不再说话。 冷敖没注意他们,他很忙,忙于跟若男聊天,冷敖也有多话的时候? “你讲话的语气像我那五岁的儿子。”他说。 她咬着唇,更是气恼,当她小孩子。 “下星期六请你来我家,几个老朋友有个小聚会。” “我不是你们的老朋友。”她赌气。 “其实很早以前我已见过你,那时你还念小学,只是你不记得了!” “真的?我念小学。” “去问冷敖,我们从小是好朋友。” “怪不得我觉得你——叫以曾相识。”她笑起来,也释然。 不是爱上他吧! “来吗?”他凝望她。 “去,一定去,”她笑:“去看你五岁的儿子。” 雨浓的家在宝云道上,是一幢二层楼高的小花园洋房,父子两人住,另有一菲籍女工,房子实在嫌太大。 他仿佛知道别人怎么想似的:“前一个住客美国人留下的,反正公司租的,我懒得换,就住下来算了。”他说。 车子也懒得换,房子也懒得换,他喜欢保持现状?不愿意改变? 懒是原因吗? 楼下只是客厅、书房、客房、厨房什么的,布置得相当简单明朗,不像雨浓的人。 当然也是前——任主人的杰作啦! 雨浓安排大家坐下,就带着他五岁的儿子出来。 那是个瘦削倔强的孩子,几乎一眼就望出他的孤僻。他躲在 雨浓后面,一脸孔的不妥协,一脸孔的厌恶,好像很讨厌见人似的。 “他是坚志。”雨浓介绍。 雪凝很意外。她以为该是个至少好看的孩子。但——坚志的小眼睛和他脸上的一切和雨浓一点也不相似,很惹人厌的样子。 雨浓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 小孩子不肯叫人,扭了几扭,挣脱了雨浓的手,一溜烟就跑上楼去。 “他就是这样的。”雨浓歉然说。 “他完全不像你。”若男忍不住说。 “或者他像母亲。”雨浓淡淡地。 像母亲?那——雨浓以前的太太是怎样的人?雨浓怎么可以和那样的女人结婚? 接下来,爱下围棋的人摆好棋盘;若风又去研究雨浓那套看来古怪的音响组合。 雪凝独自在一边,雨浓走过来。 “陪你聊天!”他温和地。 “你自己去下围棋,不必理我。”她有点窘。 其实是紧张。面对他,她心跳会加速。 “没有我的份。”雨浓指指冷敖和若男:“做主人的该让客人先玩。” 雪凝低着头,想了半天,该说什么呢? “你的儿子——很特别。”竟说了一句蠢话。 “特别古怪。”他很有自知之明。 “你刚才说——或者他像母亲,或者?你也不肯定?” 雪凝的问题令他愕然,他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我不会回答这问题,你问倒我了。”他摊开双手。 “对不起!我过分了。” “你问得好,是我的话太嗳昧。”他苦笑:“你不指出来,我不知道这句话有问题。” “我并不是个专挑小毛病的人。” “我知道,你是心细如尘。” 他在赞她,是吗?她脸红了。 对着她的沉默,他也觉不安。 “我家的宾妹不会煮中菜,今晚是从外面叫来吃。”他说。 “有这种叫回来吃的?” “在酒店餐厅订的,他们送餐来,还会有个侍者跟着来服侍,很方便。每次请客我都如此。” “你很西化?”她问。 “生活上——有一些,因为我喜欢简单。”他想一下才说:“思想上,是单纯而传统的。” “传统?什么意思?” “自然不是三从四德,古老八股那些。”他笑:“我尊重一些该尊重的,譬如家庭、婚姻。” 她不再出声,这些事她插不上嘴。 “我真是十年没见到你了。”他又说。他并不是多话的人,今夜说了这么多:“那时冷敖说你才十岁。” “我不大记得小时候的事。”她说:“十年前你大概也不是现在这样子。” “如今多了沧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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