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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两人静静的整理,衣物一件件被收进纸箱里,封箱。仔细的折迭放置,就像把对父亲的记忆牢牢收藏——他们无言的做着,无言的向父亲告别。

  唐清舞手上拿着程志昂的最后一件衣服,突然开口道:“雪歌,我会留下来帮你。”

  听到这话,程雪歌停住手边的动作,看向身边脸色与他相同苍白憔悴的清舞。

  “你不是已经在美国找到教师工作了?”

  “我不想在这时候离开你。”唐清舞垂下头,两滴豆大的泪落到她手上紧抓着的衣物里。“我——来不及见到伯父一面,心里好难过——要不是我坚持要等到口试后才过来——如果我可以不那么自私——”

  “你别难过,不要难过。”程雪歌将她搂进怀里,深深吸一口气,想要安慰她的,想叫她别哭的,但他连叫自己不要伤心都没办法,又如何安慰她不要哭?只能紧紧的抱住她,让伤心交融成更忧愁的风景,在他们这方私己的空间里,允许暂时的脆弱。

  “雪歌,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难过,我无法不伤心后悔。”

  “清舞——”

  “所以我决定不再那么自私了,我愿意留下来陪你。陪你进入我最讨厌的世界里,亲眼看到你把‘远帆’经营起来,我们不可以让伯父失望。而且,我也没办法在这时候离开你,我怕孤单,也怕你孤单,我们该在一起的。”

  程雪歌感动的低语:“谢谢你,我是希望你可以在我身边的,只是又怕勉强你。谢谢你愿意留下来,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高兴。”

  唐清舞从他的拥抱里抬起头,咬了咬唇,迟疑了一会才问他:“可是,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期限,好吗?”

  “期限?”

  “是的,期限。”她点头。“等公司稳定下来,你的目标就算达到了,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停下来了?不一定要回美国,但是你不要再那么拚命,你停下来,让我们好好过着悠闲的生活,好不好?”

  程雪歌看着她,没有办法立时响应她。是知道清舞一心想过简单淡泊生活的,他曾经也是。然而,现在,他不确定了。

  面对女友期待的目光,程雪歌只能这么回答她:“我会尽量不让你感到失望。”

  “姚小姐,可不可以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把‘远帆’的员工都裁掉了?”

  “没有‘都裁掉’,高秘书还在,会计还在,工务部六个人全都没裁。”

  “可是你把整个业务部的人都裁了!”

  “还有两个业助。”

  “剩两个业助可以做什么?”

  “那请问程先生,您能不能告诉我,在这半年内,业务部人员创造了什么功绩?开发了什么业务?他们除了每个月五号等着领底薪之外,其它时间做了什么?”

  程雪歌被姚子望不冷不热又显得事不关己的口吻气得额爆青筋。要是在之前,他早暴跳如雷了,但自己形于外的愤怒,只会让对手看笑话而已,他尤其最最不想看到眼前这个女人笑话他。所以他要镇定,再怎么生气也不可以吼出来。这是从商的第一步——用最平和冷静的态度与人应对讲理,即使对方是不讲理的人。所以他深呼吸完后,以最轻的声音说道:“请你不要这样说。‘远帆’这半年来经营陷入困境,理所当然业务人员也无法缴出好成绩,我父亲与我都是相同的想法,这不是业务的过错,而是因为公司经营不善的形象导致这个结果,不能怪他们。”

  姚子望响应他的声音也是轻言细语,非常的客气:“是,你说的有道理。不过,程总,我个人有点小小的浅见,也请你仔细听听,大伙好一同讨论讨论。我是这么认为啦,当‘远帆’这两个字暂时无法成为公司冲业务时有力的商誉招牌时,身为业务,肩负公司营运命脉的人,若不能在这时机表现出自己的价值与能力,那么对我来说、对目前的‘远帆’来说,他们就只是消耗公司资源的蛀虫而已,不仅不堪使用,还腐蚀着公司少之又少的剩余资源,不值一留。”

  蛀虫!程雪歌被她的用语激得更火了,指控道:“你都是这样轻贱别人人格的吗?!居然把人比作蛀虫!”

  “在商言商,没人在跟你谈人格人道。你何需反应过度?”姚子望忍住不让声腔由鼻子里哼出来。

  “就算是在商言商,也不该把人拿来称斤论两吧?!”

  “所谓的在商言商,就是任何东西都能拿来称斤论两,包括人。”

  “你怎能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我一个月的薪水七万块。”姚子望突然这么说。

  “呃。”跟不上她转移话题速度的程雪歌,声音霎时梗在喉咙。

  “这是‘姚氏’买我工作能力的价码。而你,我给你的总经理底薪是十万元,不过这并不代表你真值这么多,也不代表你能领到。给你十万,只是为了增加账面上的营运成本,将来可以用来节税。”

  “那——又怎么样?”

  “你还不懂吗?”姚子望下巴抬高。“在商场,每个人都是可以被标价的。你有多少工作能力,资方就付出多少钱来买。以后,”她将手边的公文包整理好,提了起来,才把剩下的话说完。“请你先把这一课学好——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永远不要再搞错场子,尽说些专惹人笑的傻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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