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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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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每天,他都在告诉自己要努力,不要失望,不要被昨天的痛苦经历击倒,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不是的!他应该要对人性有一点起码的信心。这世界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可是——他愈来愈相信这些话只是在自我安慰、只是在自欺!虽然常常警告自己不要这么想,但他无法不想啊!他不想变得黑暗,但却知道自己正不断往那个深渊沉沦而去。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将会变得跟那些人一样吧?一样的对他人的困顿不仅视而不见,还能幸灾乐祸的在一边看好戏。他会变得那样冷血吧?会吧? 手上可以拜访的名单愈来愈少,那些还没与他见面的人,都推说有事、说正要出国,让下属推拒他的来访——只要他打电话报出自己的名字,往往会得到这个结果;而他的心,从刚开始的不好意思、难堪,也熬到如今无感无觉的麻木了。他从来不知道程雪歌这三个字,已然等同于瘟疫,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他的心渐渐冷去,他改变不了公司愈来愈糟的困境,这些号称父亲好友的人完全是他指望不上的。如果二十五岁的生命中,他曾经大言不惭的夸口说过:“金钱不过是身外之物,今生绝不为五斗米折腰,誓以陶渊明为师”之类的话,那么此刻他将为自己的无知深深忏悔、为自己说过那番话忏悔。 没有经历过真正山穷水尽滋味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 没有真正穷到走投无路的人,没资格说这种大话。 于是他忏悔。 然而,只是忏悔又怎么样呢?又济得了什么事呢? 未来会怎么样呢?他会变得怎么样呢? “远帆”真的救不起来吗?他会变成冷酷无情的人,对这世界无时不刻的愤恨着吗? 他真的该如父亲所希望的,马上回美国去,继续他的学业,然后乖乖的当个学者,不要管这边的事吗?正如父亲所说的,他没有任何商业的训练,留在台湾除了跟着担心,除了说安慰人心的话外,什么事也帮不上忙 离开台湾虽然是父亲的希望,可是他怎么能照做?!他怎么能在公司如此危急、父亲如此病重的情况下,还依然只想着自己?! 对!他是不了解商业上的事,但他可以学!他愿意学! 在前途荆棘重重、未来坎坷可见的情况下,他依然选择往这条最艰难的人生路途走去。 就算努力的结果终究是失败。 就算努力的过程中,会让他失去一切。 就算他的一生将在徒劳无功中虚度。 他都要与“远帆”共存亡! “皇昕金控集团”的银行月例会议,各个分行的经理都集合在金控总部大楼的大会议室里报告上个月份的营业情况;报告完这些例行公事之后,才会进入今天开会的重要主题,这是“皇昕”的惯例。而当某分行的经理口头报告了“远帆”最新的贷款申请后,立即被首座左边的总经理打断质问—— “这件贷款申请案不是早就退回去了?”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不以为然,认为分行经理不该再把这件案子列入贷款评估里,毕竟风险实在太高。 “这、这是因为前天‘远帆’又送件进来,与我方谈了新的条件——”分行经理的说明再度被不耐烦的打断。 “不管是什么优渥的条件,不过是画大饼罢了,你不会当真了吧?上星期我不是指示过你,加紧派催账部门的人常去‘远帆’走动,连程志昂住院的地方都不可以漏掉,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之前的贷款要回来,这件事,你做得怎样了?” “总经理,这——程先生与我方银行往来向来良好,从没积欠过利息,而且我们先前跟‘远帆’签的贷款合约尚未到期,并不适合现在就解除——” “现在不适合?那什么时候才适合?啊?难道要等‘远帆’垮了,钱追不回来了才适合吗?王经理,我命令你——”虎虎生风的权威下令声并没有机会说完,因为就算是贵为银行部门的总经理,也是会被人打断话的。 敢打断他说话的人,当然是头衔比他大、地位比他高的人士了。 “‘远帆’?这间公司什么规模?与我方银行往来的金额多少?”沉稳冷然的女声隐隐带着不耐烦的语调问着。 她这一问,全会议室当下安静得只剩冷气运转的声音,连该回答她问题的人,也是大气不敢吭一声的模样。没得到即刻的回答,发话的女声更加沉凝的接着问: “这间公司我没听过,应该不是台湾百大企业,至少我印象中不是,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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