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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此刻的她,在办公室发呆;而他在做什么呢?应也是在家中苦恼吧?

  他以为的满分,其实只是她眼中的十分。但这又怎么能怪他呢?原本他的世界里,已太习惯一分、两分的浅薄凉淡情份。所以当她每多一分付出,他几乎都在受宠若惊的状态,并觉得不可思议。

  等着瞧吧,亲爱的老公。你还没见识过什么叫真正的满分呢!你就抱着你手上承接到的那一丁点当成满分去宝贝着吧,而我,会一记一记的敲得你满头包,让你坐在彩虹上数着头上飞转的星星月亮太阳,当然,还有乌鸦,感受前所未有的奇异滋味——

  痛,并快乐着!

  ***

  叶氏夫妇再度从不同的国家飞回台湾。休息两天之后,精神饱满的召独生子前来阳明山的祖宅议事。

  叶遐尔一踏进门,看到众长辈排排坐的阵仗,不免暗自思索着原因。

  其实也不必臆测太多,能让他父母一齐回国,除了公司的事,再无其他了。之前他出车祸时,他们也只是打电话回来问候一声而已,后来得知公司里暂无主事人,才飞回来坐镇,以防各派系又要起一场夺位战争。

  从小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已太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才会忐忑心于水漾的热情洋溢,百般不解她打哪来的活力,可以散发出这么浓烈炙人的感情?

  人性,本该是冷漠;人生,本就是无聊,不是吗?眼前这些人,就是这么教他的。而他,也差不多要被这些人同化了,几乎。如果没出现水漾这个变量的话,他的人生肯定是平静无波,直到死亡那一刻到来,也不能使他眉头动一下。哪有可能活出现在的样子常要吊高心应对她突如其来的索心手段;总要在她的媚惑下,脸红心跳的任由定力一去不复返——?

  不过,纵使与水漾的相处一日比一日更加美好且刺激,但他仍是没法子以相同的心境去面对这些至亲,甚至连一点点渴盼也没有。也许,他终究被教养成典型的叶家人,已太根深柢固。除了水漾,他的心难以再为其他怦动。

  何况——这些亲戚眼中除了权势,哪懂得什么叫亲情。若他突然热切的付出与索求,怕不被当成疯子看了?他心中讽笑地想。

  “爸妈、二叔、三叔、以及舅舅们,好久不见。”他颔首打招呼,让管家收去他的外套与手杖。

  “遐尔,快过来坐。”叶母指着一处空位道。

  他无异议的落坐,静待他们丢出问题。他猜:八成是要谈水漾。他们这些人随着水漾做出一笔又一笔漂亮的成绩单之后,忧虑之心也随之高扬,日夜总担心着太过厉害的女人功高震主,终究会成为武则天——

  果然,叶父先开口了:“上星期水漾拿到了‘丰扬’的订单,有不少老朋友特地打电话到美国向我恭禧,直说财神婆的威力果真名不虚传。‘丰扬’的谈判人员之难缠,大家是知道的。”

  叶母接着道:“听说她接下来要谈未来五年的合约,可见她有能力、企图心也强,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向‘丰扬’占便宜。年纪轻轻,手腕倒是厉害。”

  像是五千公尺的接力赛,第三棒上场了。

  “我说遐尔,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明明身体都好了,作啥成日窝在家中?有没有男人样哪你!”三舅一向利嘴伤人不留情。

  “哎呀,干嘛讲这么难听?我们遐尔只是脾气好,被那女人压落底而已。是那个女人太厉害了啦!我们今天来是要集思广益给他想个办法,可不是来落井下石的。大家知道他性子,就别欺负他了。”二叔出腔扮白脸。

  黑脸三舅再唱一段以活络气氛:“是男人就要有气魄!别让自家婆娘爬上天,不思相夫教子,成日妄想侵占男人的领域。我说,你就马上回公司上班。水漾是个人才,叫她当你的秘书好了,给她降个职,也好教她减掉窜位的野心。”

  叫一个主将去当副官?他们何忍这般踏蹋人才?叶遐尔不敢相信这些长辈们伟大的决定。

  “我不认为她会接受——”

  他的话没来得及讲完就被无礼的打断,大舅叫道:“哪有她吭声的份!她不过是个外人,叫她当秘书就当秘书,不要的话,回家生孩子去吧!遐尔,不是舅舅想训你,实在是你太忍让你妻子了。”

  轮番炮轰完毕,并且也表达完早有默契的说词后,叶父咳了两声,下结论:“遐尔,我们完全尊重你的决定。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别让我们失望。叶、纪两家合并,绝不容许大权旁落到外人手中。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叶遐尔平淡地应着:“我会好好想一想的。多谢大家的指教与尊重。”温和的语气让他人完全听不出里头蕴含了多浓冽的讽刺。

  叶母欣慰的点头。

  “很好。你的妻子是个人才,你可得安抚好她,在你堂弟表弟妹们还没能独当一面之时,我们还是少不了她。在慎防她夺权的前提下,我们会尽力支持她的各项计划,但求未来十年内可以顺利的让‘叶丰’成为台湾十大企业之一,并发展成国际知名企业。”

  如何能一边对别人说:“嘿,你被降职了”的同时还厚脸皮接着道:“别忘了要继续拼老命替我的公司赚钱喔。”这些功利至上的人着实厚颜!可厉害了,坏人叫别人去当,好人自己做!这些日子以来,公司内各派系莫不极力向水漾靠拢,以期壮大自己的势力,端差没鞠躬哈腰了,但在背后又净搞这种把戏。

  婉拒了双亲留他下来吃晚饭的邀请,他让司机载回天母。车行中,他心中一直浮现一个想法:明知“叶丰”的掌权者们都是这副可鄙的德行,他还要把水漾留在那滩浑浊中与不值得费心的人战斗吗?只为了这是他想逃掉的责任,就活该要她代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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