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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可是她的阅人能力有待加强,即使是自己的双胞姊姊。”他接过她厚重的书包,皱眉地掂着书包的重量,少说有三公斤,再看了看她纤细的肩膀,不赞同地摇头。“上来吧!”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升学的压力是名校挥不去的梦魇,他不能予以置啄。

  一回生、二回熟,她侧坐上去,已有些习惯了。她双手搭在他肩上,一秒之后仍被他强制地抓到身前环住他的腰;然后,重型机车充分发挥了它御风而行的性能,一路狂飙下去。

  当然,康硕并不打算直接载她回家。

  “喂!你打算去哪里?”她大声地在他耳边吼着与风声对抗。

  他机车驶的方向并不是往她家的方向。夕阳西下,那一轮橘红的火球,已摇摇欲坠地靠在山峰之间;可以看到山,表示他们已出了市区。

  停在一处红灯前,他转头道:“带你去看一座最潇洒的庙。”

  “你要出家吗?”她拉开面罩,天真地问。

  他的回应是——在她安全帽上敲了一记!拉下面罩,机车再度以疾速前进。

  最潇洒的庙?庙还分什么潇洒不潇洒的?如果落魄的话还说得过去,有些没香火的庙的确很落魄;就不知道康硕在搞什么把戏了?这么霸道的人,她该怎么应对呢?不,对付这种霸道的人理应先了解其内心,明白他何以信心十足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要知道他为什么看中她,还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她真的不明白!

  从昨天到今天,以及更多可以预料到的明天以后,他一直在与她分享他所喜爱与重视的,要让她看到他所看的,几乎已是迫切地想在一夜之间全数倾给她了!一般来说,恋情一旦开始,总会有几许的若有似无、腼腆什么的,但他没有,认定了,就是他的。恶霸!她在心中偷骂他,而他在前方莫名地打了个喷嚏,让她闷笑得肩头发抖。

  所谓的“潇洒”神庙,一如临波所预测的,相当——嗯,朴实得几乎破败;但是,仍有一个老和尚住在里头修行,姑且当他做苦行僧吧!在这种鸟不生蛋、狗不拉屎、乌龟不靠岸的地方建的庙宇怎么会有人来朝拜?又不是当年大家乐盛行的时期;不过,可以看出老和尚已经尽其所能地维持庙堂的可看性了!

  走近了庙,临波终于发现这座庙之所以深得康硕欣赏的原因。那门口贴着的一副对联,非常地令人绝倒——

  我若有灵,也不致灰土处处堆,筋骨块块落;

  汝休妄想,须知道勤俭般般有,懒惰件件无。

  这真是个下马威,也难怪此座庙破败至此,真绝!靠香客捐钱维生的地方,偏又硬泼人冷水,唉!没人来朝拜,根本是自找的。哪一个人求神拜佛不是为了求名、求利?神明对他们的价值简直是“仙杜拉的宝盒”,当今世上还有谁是真心为求道、求真理而去信仰神明?连耶稣都大声疾呼:“信我者,得永生了”!人与神之间,其实也不过成了一种利益关系,只有不识相的人才会写上这么一副对联来招人唾骂!不过,老和尚的风骨值得钦佩!是该有这种人出现了,但恐怕有饿死之虞!

  康硕朝正从一小方菜圃走过来的老和尚猛招手,一边抓住她的手道:“里头还有一副,更绝!”

  他带她进入庙内。

  在放签牌约两旁,又有一副长联,若有心抽签问吉凶的人看了,只怕会倒足胃口地拂袖而去,连供品也不会留下一丁点儿,更甭说香油钱了!

  唉!对联如下——

  你求名利,他卜吉凶,可怜我全无心肝,怎出得什么主意?
  殿遏烟云,堂列钟鼎,堪笑人供此泥木,空费了多少精神。

  “外头那一副联,是清修师父从湖南的某座庙宇抄回来的:而这一副,则是抄自四川峨嵋山灵宫庙的门联。老师父走过世界各地的中国庙宇,只看中这两副,回来接掌这里后,便改了风格,以至于十年前还有三三两两的人来朝拜,如今却是一个也没有了;这座‘观云精舍’只怕后继无人了。”他幽然喟道。

  清瘦的老和尚抱着一把青菜走进来,声音宏亮地笑道:“如果你要来当下任住持,我是不会反对的,康硕,不过,我们不收尼姑。”

  康硕接过清修师父手中的菜,笑说:“师父,这么漂亮的女孩,叫她当尼姑岂不坏了政府提倡优生学的努力?”

  那两个人自然而然地走到后方的厨房去了。看来康硕是这里的常客,与老师父很熟,看到这两副对联就知道老师父绝不是一般的出家人了。如果信佛的唯一理由是为了得到利益,那么他是不会允许那些人来玷污了这片圣地。霎时,破败的庙宇无比庄严了起来,没有大票香客前来,也好!

  她站在大门口,正对着消逝的夕阳。这样的天地多美呀!这康硕恐怕已是对她势在必得了。她唇边泛起了一抹笑,坐在泥阶的横木上,凝望着一旁恣意生长的蒲公英以及不知名的野花、野草。

  爱情,是一道危险的变量,在她规画得清楚明白的生涯中,不曾预下定论,但到底她也怀想过应该发生在三十岁之后,因为目前的升学问题已够她负担了,她不想替自己放入更多的压力。

  她一向不喜欢做浪费时间的事,如果目前的努力不能令她考上台大,那么她是不会去读的;同理,如果康硕不会是她今生的归处,那么与他游山玩水实在也是没意思得紧。虽然人家常说多谈几次恋爱才能为今生留下美好的回忆,但她总希望她的生涯能更丰富一些;至于恋爱,则一次就好,重复的动作玩了第二次后就没新鲜感了。既然人家说初恋是最珍贵难忘,那么一次就够了,将之延伸为永恒,岂不更美哉?

  他也会有这种想法吗?恋爱是人生中不可预测的变量,而年轻的岁月又是恋爱中最难掌握的事。十七、八岁的年纪,“永恒”是太遥远的事,“责任”更是陌生而艰巨的名词。大概是因为如此,纯纯的校园恋情才会轻易地发生,却也短暂地似昙花,凋零在一剎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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