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29)_席绢

二九

　　青华见主子似乎有点累了，接过主子喝完的汤盅后，说道：“王君，您稍歇会儿吧。若没其他吩咐的话，属下这就先去见大总管做工作汇报，先退下了。如果您临时有什么需要的话，就拉拉窗边的铃铛，在小门那边有两名男侍与女仆随时等候您的差遣。”

　　“嗯，你辛苦了，去忙吧。”周夜箫点点头。

　　“不会不会！请别这么说。属下退下了……”突然想起来：“喔，对了，启禀王君，您昨日吩咐属下取来的乐器，都已经摆在南屋了。除了您指定的六丝琴、筝、箜篌外，还有其他敲击类的乐器……对了，虽然您没有提起，但属下也放了几管不同材质的箫，有金属的、竹制木制的等等，也许您会想试试，所以一同让人取过来了。”

　　“箫吗？”周夜箫想也没想，便摇摇头：“不，我不吹箫。那太……”

　　“太？”什么？

　　太什么呢？周夜箫努力想着自己拒绝这项乐器的理由，好一会才道：“应该是……太凄凉了，我不喜欢。”笑了笑：“还是拨弹一些丝琴类就好，箫就不用了，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力气吹奏那样费力的乐器。虽然用不着，但还是谢谢你为我想得如此周到。”

　　青华忙道：“那是应该的。啊，那属下退下了。”

　　不敢再看那张温柔似水的脸，不知是承受不住那样的美丽，还是接受不了截然不同的性情——听说王君不知道被下了什么邪术，居然忘了自己是周夜箫，而满心以为自己是死去的兄长周子熙，怎么会这样呢？虽然这样的主子更加可亲迷人……但为什么他心底却有一种好难过的感觉？

　　具体的情绪他没办法说清，反正就是，不敢再看下去了。这样的主子，很美，但……很可怜。加上又听到这一句“太凄凉”，让青华鼻子忽然好酸，只能赶紧走开。所有种种都不敢细想。

　　目送音华走后，周夜箫觉得心口沉沉的，像有什么令他不愉快的记忆就要破闸而出似的……

　　不！不要！所有不愉快的事，他全都不要想起来！

　　快找点别的事做吧！让自己忙，就可以什么都不要想了。

　　对，找点快乐的事来做，比如弹乐曲、比如吟唱每一首蕴含着快乐的歌！随想即行，周夜箫快步往南屋走去。

　　每一首关于快乐的曲调，他都能倒背如流。因为他是周子熙啊！是个天生的音乐家，是个期许自己能够在歌声里寄托祝福，让每一个听到他歌声的人都能感受到快乐的周子熙啊！

　　对，他要唱歌，他要奏乐，今天是他最喜欢的大晴天，恼人的雨季已经过去了，天地间干爽舒适，空气里再没有一丁点黏腻潮湿。这是他最爱的时节，只要天气好，他都会开怀唱歌，把自己的歌声融入阳光里。

　　他病得太久了，恐怕是好些年没唱歌奏乐了吧？

　　不知道有无生疏了？他还唱得出悦耳的歌声吗？

　　啊，想到这里就不免想到前两天他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唱歌给王听呢！都忘了自己疏旷太久没开嗓，要是那时真的开口唱出来了，声音怕是比整日在河里呱呱吵叫的鸭子还难听吧？

　　噢，好丢脸！每每想起都不自在得手足无措，好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别想了！快练歌去吧！

　　所有事都别想了！

　　清亮悦耳的歌声伴着丝琴声铮铮，悠悠然地从南屋往外传送而去。不只让候在远处小门外的四名佣仆在诧异半晌之后，不由自主地随即沉醉在这仙乐妙音的天籁里，更是吸引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来客，比如说——

　　“嗨，唱歌啊？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我最会唱歌了，我们两个人就一同来个美声大合唱吧！”花灵觉得好幸运，第一次成功地溜出佣人房探险，虽然没有如愿地找到大门逃出府，但能一路迷路到周夜箫这里，见到这个熟人，而非迷路到王府的地牢去，实在是太幸运了！

　　两个人自从获救后至今已半个月，花灵一边养伤的同时，也不免挂念着不知道被花家长老施了什么怪咒术的周夜箫。虽然对于周夜箫情况的好或坏，她都无能为力，只能在心底默默祝福他平安，可这心情到底也是出自真心诚意啊，这对她而言有多么不容易啊，所谓的以德抱怨，不过如此了。

　　因为子熙的遭遇与后来的亡故，花灵对周夜箫是有许多怨恨不谅解没错，但周夜箫毕竟是子熙最疼爱的双生弟弟，是子熙在呼出生命中最后一口气息时，仍然心心念念的人。

　　夜箫……要幸福哦……

　　子熙希望周夜箫幸福，那么不管花灵心中有多恨、多想为子熙讨回公道，也不能真正去对周夜箫做些什么。

　　正如当初李格非所说的，他与她都不能对周夜箫做什么，就算气得内伤吐血，也只能去槌胸撞墙泄愤。因为他们虽是子熙的好友，但并不表示他们就可以以报仇为名，去伤害周夜箫，去伤害这个与子熙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为子熙所爱着的弟弟。

　　在这对兄弟之间，他们只是外人。

　　她是子熙的朋友没错，但这对双生兄弟间的爱恨情仇，不是她这个外人能够置喙的。花灵不得不承认，不管她有多生气、多想替子熙报仇，她都不能动周夜箫。

　　再说，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她怎么下得了手？！

　　唉，如果周夜箫长得像坏人、也确实就是坏人的话，那还没话说，花灵一定会用尽手段让他这一生都很难过。可是，坏就坏在——周夜箫一点都不合作！他根本没有长成三流小说中那种最典型纯粹的坏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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