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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在明州驿站处,季潋滟小赚了一笔财。也不是别的,就是把那九名刺客的马儿收为己有,一匹卖个八、九十两,品种再好一些的,叫价到一百两上下也不成问题。有财富入账,小小安慰了下他们夫妻遭突袭之惊。

  租来的马车已损坏了大半,索性买辆更大的来用,以期尚有十日的路程更为舒适。

  也不过是为了卖马而在驿站盘桓了一日,那舒大鸿居然能发现一些“好可怜”的人。不知道是他天生对贫苦无依的人有感应力,还是平常人容易对孤苦者视而不见,反正她卖马的小财富至少有一半是贡献出来了。

  在现今经济状况许可之下,她并不会去干涉他施援的对象为何,因为她以前早已与他约法三章了,不能帮年轻力壮、手脚完好的乞丐;不能帮穷,只能帮病苦,也不能随便听人哭穷就善心大发,至于他愿不愿意去遵守就随他了,反正她拨给他动用的善款也有限。

  快到晚膳时刻了,她写好一些账目,看向窗外,日已西斜,楼下客栈饭厅已传来热闹的人声,那些工作一整天的人都涌来这间唯一的客栈吃晚饭了。她那丈夫今晨捧了二百两出门,只盼他回来时尚有一件裤子遮身;舒大鸿根本是见不得自己身上有银子,非要砸了个一文不剩才舒坦。

  不过,那是他快乐满足的方式,她没有权利干涉,毕竟这种傻子在世上已不多,她应多多保护才是。

  想着他那样的性格,忍不住就会想到他的双亲不知是什么模样。人家说“家学渊源”,向来不会有错,一如自己双亲那种火爆死硬脾气,倒也全传给她了。唉!那么——一个舒大鸿,再加上一个季潋滟,会生出什么样的小孩?

  嗯——她衷心希望别来一个坏脾气的孩子。

  老天保佑。

  门板被轻轻推开,舒大鸿脚步有点迟缓地走进来。

  “潋滟,呃——那个,我——”

  她没有起身,托着香腮似笑非笑地看他,耳中依稀可以听到银子又要飞走的振翅声。

  “今儿个忙了些什么呀?”她闲闲地问。

  舒大鸿拉了张椅子坐在她面前,道:“给了一户丧家五十两办丧事,孤儿寡母七口子可以吃到下一季收成时。有一名老丈人因为腿残了,被主人解退了门房工作,拖着一条伤腿倒在路边,我给了他二十两银子看病,也代付了驿车的旅资,送他回平阳老家。”他一一交代钱财散发的去处,二百两散个精光不说,连他身上那件刚买的棉袄大衣也脱给了一名老乞丐御寒,真的是只差没脱裤子了。

  季潋滟听了好笑,仔细看他的脸,却发现到一处爪痕,疑惑道:“你的脸怎么了?”

  他憨憨地摸向脸,赧然道:“在大街上时,有一个大娘荷包被扒了,我代为擒住那扒手,却反被大娘当成偷儿,不由分说打了我一巴掌。不过后来她道歉了,送了我一支簪子,她做的花钿挺巧手的。”说完连忙由怀中摸出一只样式古拙、不值几文钱的铜色簪子。“我——我想你头发多,挺合适的——你——你就留着用吧。”随着红潮涌现,他的声音结巴得更为严重。

  实在是不怎么起眼的东西,大概是人家卖不出去的货色吧!不过,再丑再拙劣,总也是她丈夫亲手送她的东西,心意可贵,千金也难换,瞧他的脸都快比关公还红了。

  轻笑了声,将螓首凑近他:“帮我戴上。”

  舒大鸿瞧着她无一装饰的髻小心地将簪子插上,却是怎么看怎么不搭调,她身上浓厚的贵气,不沾凡物反而洁净些;多了俗品装饰,反而弄巧成拙——这种东西,怕是配不上她的。

  想了许久,他道:“我还是拿下来好了。”

  她拉住他的手:“不,我要收着。你给我的东西,我全会收着,你别想收回。”

  “可是,那簪子——”

  “心意最重要。好了,该说说你的要求了吧?”她玉指点了他额头一下,代他起了个话头。

  舒大鸿才记起心中一直挂记的事,可是——她怎么会猜到咧?好厉害呀!他的老婆聪明得吓人。

  “春季科举考试要到了,反正咱们要去长安,不如一同带一名书生去吧?他想去考进士,可是家中穷得连一粒米也没有了。”

  “他学识好吗?”

  “看来是不错的,目光炯然,不卑不亢,我要帮他上京,他一口回绝了。”她打了他一下:“呆子,人家都回绝了,你热心个什么劲儿?何况,倘若他真是有才学,不一定要考进士呀!大唐考试制度有三,秀才、进士、明经三科;明经科向来不被士人所青睐,但秀才也不错呀!何况贫苦者去考秀才科,有县官出资相助,不也挺好的。”

  “不,不!那贡生的母亲告诉我,由于皇帝老爷有规定,由官方推举的贡生,倘若没有及第,是要治罪的,所以近几年来,根本没有一位地方官敢贸然举荐。秀才那一科已名存实亡了,如今有才学之士只能仰仗进士那一科,都得进京赶考了。”

  的确,似乎真有这么项规定,难怪秀才科的榜单年年空白。

  “那,你到底想怎么做?去求人家答应让我们行善助人吗?舒大鸿,倘若你敢做到这种卑微的地步,我会把你剁了喂狗。”她编贝玉齿轻轻磨着。

  吓得舒大鸿连忙摇头:“不是,没有,唉,我的意思是说,这陈家,原先我想说他们家已饿了两顿没有米了,虽然他们家有永业田二十亩,可是分派到的是贫脊之地,长不出禾苗,加上陈贡生虽是男丁,却没有耕田的力气,连牛也买不起。我就要给他们二十两度日,却被骂了出来,才知道他们家有一名即将上京赶考的书生,宁可饿死,也不愿受施舍,又怎么愿意接受我们助他上京呢?后来我扛了一袋米,悄悄放在他们家门口,便回来了。如果咱们不助他上京,恐怕他们早晚会饿死,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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