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席绢 > 巧妇伴拙夫 | 上页 下页
一六


  “因为要住人。”她似笑非笑地回答。相处了这么久,她早已将他的思考模式给摸个天通地彻。这人哪,怕是从不以为他会有“属于”他的屋子的一天,他不以为他这种流民兼浪人能够真正掌握住实质的东西。

  当然,舒大鸿会想错意思一点也不奇怪,他拍了下大腿:“对喔,我如果想替你找夫家,就得先买间屋让你住,免得日后男方欺你无人可撑腰,没娘家可以靠。”

  这个呆子。即使她没有娘家父兄可仗势,他真的以为她会轻易给男人欺负去吗?这呆子与她相处半个多月,居然还不能体会某些事实,真是无药可救。可是,他就是这一点可爱,让人忍不住想代他出头、捍卫他,免得老是因为老实善良而被人拐骗吃死。

  没有回应他自以为是的说法,只笑了笑:

  “吃饱了吗?明日还有事做,今天就早些休息吧!”

  次日傍晚,他们共骑了等候在城门外的老黄马回到破庙,虽然寒雪迎面扑来,但季潋滟却毫不瑟缩,开心得一如凯旋而返的女王。

  以往陪着父亲东奔西走做生意,总只是在一边看而已,吸收一些实务经验,却没机会施展。而,为了日后的复仇大计,她手上仅有的,便是利用自己做生意的手腕,早日以商业手段斗垮齐家。两日下来,她确定自己一如父母所言:是块做生意的料子。心头较为笃定,可以开始计划日后的事。

  抵达破庙,一直沉默不语的舒大鸿下马后再扶她下来,卸下一大包添购的用品之后,让老黄马自己去寻青草吃,扛起半人高的物品,走进他们居住的那一间小屋子。

  二狗一猫奔过来没大没小地叫嚣,不知是被饿久了,还是对舒大鸿向来没敬仰之心。直到季潋滟柳眉一横,畜生们便低鸣不已地退开。

  “不开心哪?”

  挨着他身边坐下,他正在升火,一边掏出昨日分剩下的烤鸭要再热过一次。她托首凝视他没表情的脸。他会心情不好,可真是奇事一桩了。

  其实也不是所谓的心情不好,舒大鸿习惯性地伸手要搔头,被她拉过,以白巾拭去他一手的黑灰。

  “没有啦。我发现你其实很厉害,一个人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我——”而这也是他想不透的,一个弱女子如何能这般强悍,在男人为主、拳头是一切的世间,这情形令他迷惑,然后,也许她并不需要他保护的念头使他泄气,好像自己又做了一次傻瓜。

  她拉起他的手掌,笑道:

  “你有拳头武功,我没有,一旦遇到了嘴巴不能摆平的事,那我就惨了;而,我唯一的利器是我的嘴巴,每当你轻易遭剥削欺骗时,我可以代你讨回公道。你当然可以保护我,尤其我这张嘴以后多的是得罪人的时候,舒大鸿,你想,我们是不是很配?”这粗人绝对不会听懂她的暗示,可是这样的说辞,她会常讲,直到他蓦然明白两人再也是分不开的了。

  “很配?可是——你好凶。”他实话实说地表示出高度疑问。

  “我那里凶了?”她深吸一口气,笑里藏刀地轻问。

  不知死活的舒大鸿竟真的指出一些例子证明;

  “今日一早,你说得石材工头泪涟涟。还有,帮王员外铲雪开道,本来说好二两银子的,后来你怎么可以硬是开口要五两?我们中午吃牛肉馅饼,一个三文钱,也不过掉到地上脏了点,你就杀价到一个一文钱,我们不可以这么吃人的,人家做生意——”

  “敢情你是把吃亏当正常事看待呀?你敢说我凶!”季潋滟相准他的手臂,狠狠捏了下,尖尖的指甲直攻入他的肉中。

  “哎唷,会痛!”他后知后觉地低呼。

  “会痛代表还有救!你这个大呆瓜!”

  “你——你——”可怜的男人,被骂了想反击也找不出字汇骂人,只能抖着手指“你”个不停。

  余怒未消,见他手指伸在面前,张口便是一咬,痛得他立即十指交握,夹在腿膝间,不敢再伸出来。

  “你去当石材工人,一日二两银子,比他人少了十文钱不说,身强体健有功夫,做事比别人多两、三倍,扛的石材比别人多两倍,为什么我不该代你争取合理的工资?加上那工头一见了我便出口轻薄,我没让他绝子绝孙就已手下留情了,才要了二十两银子算什么,本小姐被羞辱了,你也不吭一声,像死人似的!”

  “我有哇!我是想说他反正没碰到——”

  “碰到了才算数呀!舒大鸿,如果今日你妻子遭人调戏,是不是得等到被睡了才算,如果没被睡到就不必报仇了?”她伸手敲了他头一记。

  “你讲话真难听,我——”

  “住口!反正你是个死人,什么都无所谓!习了一身武艺派不上用场,想为善人世却只会被利用,有人替你着想,却反而被你怪罪,我在干什么呀我!”

  “我还没死——”他怯怯地提醒。

  “住口!别理我,我现在不想听你说一些死人话。”

  见她背过身,舒大鸿一颗心既难受又迷惑,怎么她骂了人,反而像是受到委屈的样子;而他却是无法坐视她的不悦,见她动肝火,自己心中也揪了什么似的。

  想叫她别生气,可是自己唇舌向来愚拙,怕是一开口又遭她连打带骂,反而无法消气。于是搔了搔头,见火堆上烤的鸭子已溢出香味,便吶吶道:

  “喂——吃鸭子好吗?”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