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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她叹口气,远远地坐在一边,看他怎么“改进”别人的不足处。对于这个没有章法、不讲道理、不分轻重的怪人,她已学会不要浪费唇舌劝他遵行正常人该有的行为。明哲保身的方法是退得远远的,若有闲杂人等不小心闯进来,她至少可以撇清与他的关系,证明她是正常无辜的路人甲。

  玉佩的事没谈完不打紧,客栈菜钱有多贵已无须讨论,被伙计狗眼看人低的怨气就此放过也无所谓。反正习惯了湛无拘人来疯,并且随时疯的行为之后,什么事叫“重要”、什么叫“不重要”是没个准则的,话题没谈出个结果更不是什么要事。

  她早已不那么一板一眼地讲求条理与结论;她很珍惜自己健康的身体,不想因为太常吐血而弄虚了身子。

  最好的方式就是在他兴高采烈时,适时地发出一、两句凉话警告——

  “你只剩这件衣服没补丁。”她提醒。

  湛无拘原本打算遵行《礼记·问丧》篇的内容来个披头散发、丢鞋撕衣痛哭,才打算撕开领子,就被她的声音制止住。

  他低头看了看今天穿的,果然是唯一一件没补丁的衣服,当然下不了手去撕,因为姬向晚的表情看来像是不打算帮他补。

  好吧,放过。那他在地上滚来滚去总可以吧?

  虽然这空间用来滚动稍嫌局促,但更可因此而展现他厉害的滚功;他一个后空翻就贴地滚将起来,绕着圆桌径自滚得好乐,一点也无丢人现眼的自觉。

  姬向晚向屋梁翻了个白眼。现下他又找新游戏,不玩“问丧”的礼节,纯粹只是玩滚功了。

  她决定离他更远,拿起银子就要下楼结帐,但一打开门,脚步却沉滞地跨不出去。

  “你别丢下我,还没给我一个交代哩。”连忙滚过来的湛无拘搂抱住她双腿不放。

  “放开,你这像什么样?”她扶住门板以稳住自己,还好廊道上看不到什么人。“放开啦,我要下去会帐了。”

  “不放!给人看了才好,你就抵赖不掉了。”他努力仰起面孔,似乎没有改变姿势的打算。

  “我抵赖些什么?从头到尾都是你赖着我呢!”她低下身子要抓开他手,却不能如愿挣脱他的毛手。

  湛无拘瞄到远处似有人走过来,很识时务地不为难她。放开了双手,却不急着起身,仍兀自优闲地趴在地上,以双手支颊,持续与她的话:“对呀!古人说:赖久了,就是你的。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什么鬼话?!

  “请问是哪一位古人说的?为何我没听过?”

  “古人那么多,我哪知道是谁?但既然我能说出这一句,表示古人真的有说过嘛,你何必斤斤计较?”他的表情好无辜可怜。

  姬向晚决定不与他瞎扯下去,否则她一定会忍不住抓起门板猛敲他那颗思想奇怪的头颅,以发泄她心中的无力感与挫败。

  “我要回去了,你自个留下来继续玩吧!”

  她才跨出门槛,正巧对面的楼座也有人欲走出来,她不经意地看过去一眼,却大受震撼地楞住,僵立于原地不能言语。

  显然对面的一群人之中,也有相同反应之人。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那方传来为喜的娇呼——

  “大姊,我找得你好苦哇!”

  大姊?

  两方等闲人士面面相觑,目光全落在姬向晚与一名颇具英气的女子身上。

  湛无拘缓缓起身,附在姬向晚耳畔悄问:“她谁呀?你哪来年纪这么大的妹子?”

  姬向晚男装的扮相在明眼人看来,并无法有太多的遮掩效果,她看起来就是一副不出闺阁的稚嫩样,纯净而矜持的眼、柔婉的面容、娇弱单薄的身形,怎么看也绝不会是对面那名侠女打扮的女子口中的“姊”字辈人物。年纪不符不说,长相与表现出的气质就完全不同。那女子肯定年纪大于姬向晚。

  “大姊,要不是堂哥告诉我,我只怕还在太湖那边瞎找呢。你快跟我回去吧,婆婆为你担心得都病了。”英气女子名叫秋冰心,是寒冰山庄的小姐,也是方首豪的妾室之一。江湖上人称“蝴蝶侠女”,因衣裙上永远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彩蝶而得名。

  姬向晚愣了好久才得以发出声音响应:“抱歉,你认错人了,在下是男儿呀,不是姑娘的大姊。”她以为她已经麻木到无感无觉了,也已经调适好心情以平常心面对以后要共夫的姊妹了……但,不够!给她再多的时间,她也永远准备不好自己的平常心。

  永远也准备不好!

  她只想躲开这锥刺她心的一切,与无时无刻昭示她爱情失败的人证。

  仓皇得想逃离,但专程来找她的人怎会轻易放过她?

  秋冰心闪身阻挡在她面前。

  “跟我回去吧!你的任性也该够了。令尊令堂目前已赶至济南作客,你不该让婆婆难作人。”

  “我说过我不认识你——”

  “你还有另一个选择。”冷冰冰的声音蓦地传来,就见秋冰原并立在其堂妹身边,以他惯有的半死不活声调提供见解。

  “堂哥,请别让事情更复杂好吗?”秋冰心向来戒慎她这个为所欲为且难以测阴晴的大堂兄,连忙先下手为强地乞求他别在这节骨眼搅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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