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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奉娴的不合作态度并没有惹怒赵飞青,不过赵飞青显得冷峻的五官就足够令人感到压力了。她仍然缓缓陈述着,不急于得到奉娴的答案。“我是在十年前才发现当年深度催眠的结果并不是如大家所预期的那样。因为那时我见到了另一个‘他’,在这间武馆。不过更有趣的是,教了他二十年武功的师父居然没发现他这宝贝徒弟的怪异之处,一直以为郁骐只是那种表面装成吃不了苦的公子哥儿,其实私底下躲起来偷偷苦练的好孩子,所以对他特别疼爱,以为郁骐是因为想摆脱黑道继承人的身份,于是不得不把自己扮成那个扶不起的阿斗的样子。”说到这里,径自撇嘴笑了。“直到我在六年前终于忍不住点醒他那个傻师父之后,他还不信,观察了两年才信了。”

  深度催眠啊……只是深度催眠吗?

  奉娴在赵飞青凌厉的目光锁定之下,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于是轻缓说道:“一个道士,一个神父,以及,许多个心理医生。那时看起来可不只像催眠的样子。而且那不是催眠吧?那简直是……抹杀。”奉娴天生有着柔和的好嗓音,虽然始终唱不好KTV,但与人说话时,却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即使她的话说得像在质问,仍不会给人无礼的感觉。

  “啊……那时,他是这么说的吗?难怪花了那么大的工夫,还一次次失败。用在别人身上轻而易举的东西,偏偏在他身上失灵。他一个十岁的孩子,哪来那么强的意志力?老实说,至今我仍然百思不解。”

  “您认为答案在我身上?”也太看得起她了吧?

  “你一定起了某部分作用,但不可能是全部的答案。”赵飞青肯定地道,然后,带着点自豪的笑了起来道:“郁骐是我儿子,他比我们所有人知道的还倔强叛逆,超出我的意料之外。原来,他以为自己正在被‘抹杀’,所以才不合作,以至于后来变成这么不可爱的性格。”

  奉娴只是安静的听着,无意将发生在金郁骐身上的事情当成一件有趣的事跟人讨论,即使那人是金郁骐的母亲。

  “你怨我,是因为他怨我。”赵飞青毫不在意的指出她不合作态度的缘由。“不过,就算他还不能释怀,当年的事,若再来一次,我们还是会那样做。我们当年催眠他遗忘十岁以前的一些记忆,强硬让他改变性格,只是为了保护他,而不是为了让他感激或理解。他可以继续恨他的,而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这些话,你应该自己去跟他说。”

  “如果他够聪明,就会自己想到。而,想到了,却想不开,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赵飞青不在意的耸肩。

  “那你又何必让我知道?”不就是为了日后有一天,当另一个金郁骐又钻入牛角尖时,要经由她的嘴来说明吗?

  赵飞青又笑了。她的五官冷峻,每每扯动唇角带出笑意,都会显得讽意十足,笑不出阳光开朗的味道;但这次不同,因为笑意真实的从她那双总是冷静无波的眼底微微露出来。看得出来直到现在,赵飞青才真正算是将她看在眼底了。这个看起来温柔的女孩,内里很刚硬也很尖锐呢!

  “啊,因为他们两个都喜欢你啊。而你,因为喜欢他而对我不耐烦,让我觉得,这一切真有趣极了。”

  由于奉娴二十六年的人生中,接触过的人都是生活单纯的正常人,所以对于这些从事特殊职业、常常处于生死一线的另类人种,是完全陌生的。她相信不同的生活方式会造就截然不同的人生观与性格。然而,知道不代表理解,不理解就会为之感到困扰,总觉得跟这样的人说话很困难,因为完全无法沟通,所以难以为继到常常只能无言。

  “奉娴,我猜,从他十岁那年,他就已经形成双重人格了吧,而且是透过你觉醒过来的。”

  赵飞青带着肯定的猜测,让奉娴心中暗暗一惊,为着这无限接近的事实。

  “啊,果然吗?”

  奉娴惊愕的发现,自己就算不开口给予任何解答,她脸上细微的表情或者不自觉的身体反应,都诚实给了赵飞青答案!直到这时,她才对金郁骐这位神奇的母亲感到毛骨悚然。这种恐怖的洞察力……实在不是正常人会拥有的。

  “我算过日子,在我们第一次催眠他遗忘掉一些可怕的记忆时,你还没来到金家。你来的那个时间点,刚好是我们正在对他创造另一个童年记忆的时候。不同的人生记忆,会养成不同的性格。现在的郁骐,是他父亲希望他长成的样子,所以那时的暗示指令下得很重,加上有你的‘帮忙’,原本应该一个月完成的催眠,却硬生生花了三个多月,且还不算成功。至于你认识的那个郁骐,是身为一个拥有赫泽帮继承人身份的人,应该长成的样子——冷静、警惕、愤世嫉俗、眶訾必报之类什么的。这种较为负面的个性,会让他上进,会让他因为缺乏安全感而不断的强大自己。以他十岁以前的作为来看,原本他应该会变成这样。”

  “你们在他身上做这样的事,如果能先告诉他不是更好吗?他的意愿一点也不在你们考虑之内吗?”

  “我们只想让他好好活到寿终正寝。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这样做,就无需向他说明。”赵飞青很实际的道。要是她儿子为此而去痛恨、不原谅什么的,那也是他个人的选择,各人承担各人的业去。

  “这样,对他不公平。至少你们该给他一个解释。”奉娴忍不住道。

  “没有比他那条小命重要的东西,都不在我们考虑之内。”赵飞青其实不太耐烦谈这些意识形态、不着边际的东西。粗率的挥了下手,像是要挥去这个无聊的话题。“如果你觉得那些很重要,那么就该由你去解决他的心理问题,这也是我现在坐在这里跟你废话那么久、迟迟不进入重点的原因。对我来说,除死无大事,不必再在这个事上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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